这时那身穿黄袍的龙岛主哈哈一笑,说道:“在下和木兄弟二人僻处荒岛。今日得见众位高贤,大感荣宠。只是荒岛之上,诸物简陋,款待未周,各位见谅。”他说来声音十分平和。这侠客岛孤悬南海之中。他说的却是中州口音。
木岛主也一边点点头说道:“各位请坐。”他语音甚尖,微带佶屈,似是闽广一带人氏。
等到群雄就座后,龙木两位岛主才在西侧下首主位的一张桌旁坐下。而他们的众弟子却是没有座位,只是各自垂手侍立在一旁。
众人看两位岛主时,见龙岛主须眉全白。脸色红润,有如孩童;那木岛主的长须稀稀落落,兀自黑多白少,但一张脸却满是皱纹。二人到底多大年纪,委实看不出来。总是在七十岁到九十岁之间,如说两人均已年过百岁,也不稀奇。
各人一就座,岛上执事人等便上来斟酒,跟着端上菜肴。每人桌上四碟四碗,八色菜肴,鸡、肉、鱼、虾,煮得香气扑鼻。似也无甚异状。
龙木二岛主举起酒杯,说道:“请!”请完二人一饮而尽。
而群雄见杯中酒水碧油油的,虽然酒香甚冽。但却怕其中下了厉害的毒药,大多都只是举杯在口唇上轻轻碰了一碰,并不喝酒。只有秦尘等少数人举杯喝干,而旁侍候的仆从便又给各人斟满。
龙木二岛主敬了三杯酒后,龙岛主左手一举。群仆从内堂鱼贯而出,各以漆盘托出一大碗一大碗的热粥。分别放在众宾客面前。
只见热粥蒸气上冒,兀自有一个个气泡从粥底钻将上来。一碗粥尽作深绿之色,瞧上去说不出的诡异。本来腊八粥内所和的是红枣、莲子、茨实、龙眼干、赤豆之类。但眼前粥中所和之物却菜不像菜,草不像草,有些似是切成细粒的树根,有些似是压成扁片的木薯,药气极浓。群雄均知,毒物大都呈青绿之色,这一碗粥深绿如此,只映得人面俱碧,药气刺鼻,就知道其毒。
这时龙岛主道:“各位远道光临,敝岛无以为敬。这碗腊八粥外边倒还不易喝到,其中最主要的一味‘断肠蚀骨腐心草’,是本岛的特产,要开花之后效力方著。但这草隔十年才开一次花。我们总要等其开花之后,这才邀请江湖同道来此同享,屈指算来,这是第四回邀请。请,请,不用客气。”说着和木岛主左手各端粥碗,右手举箸相邀。
而众人一听到“断肠蚀骨腐心草”之名,都是心中无不打了个突突。从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剧毒无比之物,不由得人人色为之变。
只见龙木二岛主各举筷子向众人划了个圆圈,示意遍请,便举碗吃了起来。
而众人却看着碗中的粥,一脸阴沉不定,忽然东首一条大汉霍地站起,戟指向龙木二人喝道:“姓龙的、姓木的听着:我关西解文豹来到侠客岛之前,早已料理了后事。解某是顶天立地、铁铮铮的汉子,你们要杀要剐,姓解的岂能皱一皱眉头?要我吃喝这等肮脏的毒物,却万万不能!”
龙岛主一愕,笑道:“解英雄不爱喝粥,我们岂敢相强?却又何必动怒?请坐。”
解文豹喝道:“姓解的早豁出了性命不要。早死迟死,还不是个死?偏要得罪一下你们这些恃强横行、为祸人间的狗男女!”说着端起桌上热粥,向龙岛主劈脸掷去。
隔着两只桌子的一名老者突然站起,喝道:“解贤弟不可动粗!”袍袖一拂,发出一股劲风,半空中将这碗粥挡了一挡。那碗粥不再朝前飞出,略一停顿,便向下摔落,眼见一只青花大海碗要摔成碎片,一碗粥溅得满地。一名在旁斟酒的侍仆斜身纵出,弓腰长臂,伸手将海碗抄起,其时碗底离地已不过数寸,真是险到了极处。
群雄忍不住高声喝彩:“好俊功夫!”彩声甫毕,群雄脸上忧色更深,均想:“一个侍酒的厮仆已具如此身丰,我们怎能再活着回去?”
一个身材高瘦的中年书生站了起来,朗声道:“侠客岛主属下厮养,到得中原,亦足以成名立万。两位岛主若欲武林为尊,原是易如反掌,却又何必花下偌大心机,将我们召来?在下来到贵岛,自早不存生还之想,只是心中留着老大一个疑团,死不瞑目。还请二位岛主开导,以启茅塞,在下这便引颈就戮。”这番话原是大家都想说的,人人听了均觉深得我心,数百道目光又都射到龙木二岛主脸上。
龙岛主笑道:“西门先生不必太谦。西门先生当年一掌毙七霸,一笔挑八寨,在下和木兄弟仰慕已久,今日得接尊范,岂敢对先生无礼?”
群雄一听,便知这书生是二十多年前名震江湖的西门秀才西门观止。
西门观止道:“不敢,在下昔年此等小事,在中原或可逞狂于一时,但在二岛主眼中瞧来,直如童子操刀,不值一哂。”
龙岛主道:“西门先生太谦广。尊驾适才所问,我二人正欲向各位分说明白。只是这粥中的‘断肠蚀骨腐心草’乘热而喝,效力较高,各位清先喝粥,再由在下详言如何?”转头吩咐弟子:“将‘腊八粥’分送给在各处石室中观图的各位贵宾,每人至少一碗。”几名弟子应诺而去。
而别一边的秦尘没有理会场中诸事,他知道这腊八粥中的“断肠蚀骨腐心草”虽是剧毒之物,但经过两位岛主用其它佐药调配之后,不但去了毒性,而且对修炼内功大有好处。于是便端起粥碗,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只觉药气虽然刺鼻,入口却甜甜的并不难吃,顷刻间便喝了个碗底朝天。
而群雄见秦尘不在乎地大喝“毒粥”,一时都心思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