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昭昭笑了一声。
诚然,她挺乐意和南明和死一块儿的,但她现在暂且还没有活够,所以她不想去送死,也不会害得南明和和自己一起死。
她在方才,已经想好了法子。
“明九,给我上药,带我回去。
你们两个,去找接头的人,拿这个去,点陛下和公主的精兵前来接应。”
晏昭昭喊了一声明九,随后又将目光投向另外两个不知姓名的暗卫。
这个局,她已经有法子去破了。
不管这易大师的背后究竟是谁,晏昭昭今日还真就要和他打这个擂台!
南明和这整个人都是她的,命自然也是她的,她倒要看看,易大师有没有这个和她抢人的本事儿了?
明九倒是第一次见到晏昭昭这般模样。
说实话,南明和将明九放在晏昭昭的身边,她陪伴晏昭昭这么些时日,见过她温和安静看文书的模样,也见过她多智沉静阅计策的模样,也见过她临危不乱,身陷囹圄却仍旧能够计定中原,保护自身安危的模样。
晏昭昭在她的印象之中是稳妥的,稳妥到与一个寻常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完全不一样的地步,但今时今日,晏昭昭又改变了明九对她的看法。
明九不知道晏昭昭竟也能这样疯狂偏执,而她这般执拗,也偏偏不是随口玩笑,她话里有依有据,便能够在顷刻之间就改变她的念头,硬生生地使她觉得,晏昭昭说的那些话是有理的。
这般本事,她信服,又觉得眼熟——与她又敬又怕的主子南明和,到底是有那么九分相似的。
难怪晏昭昭能够与南明和对上味儿,明九似乎心中若有所思起来。
不过如今的当务之急,确实应该好好考虑一下,晏昭昭说的那些话,到底是对也不对。
明九在想的时候,身后两个暗卫对视了一眼,似乎还是有些犹豫不决。
倒是明九在心中将晏昭昭方才说的话过了一遍,确实觉得晏昭昭这般看似大胆疯狂的行为背后,仿佛也确实有其道理所在。
而明九再看晏昭昭的时候,她仍旧神色坚定——她的眼底已经胸有成竹,而脖颈上的血仍旧在流淌着,却对她毫无影响。
血沾红了她的衣襟,看上去确实稍有狼狈,但她的姿态却毫无狼狈之感,甚至连下巴都仍然轻轻地抬着,仿佛这世间诸事,没有一件能够叫她低头称臣。
这般姿态的晏昭昭,不免叫明九的心中震了一下。
或许是因着晏昭昭先前展示出的与旁人不同的聪明伶俐,加上两人属实朝夕相处了好一段时间,明九先前对她是多有喜欢之情的,但并无多少尊崇之意——毕竟她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但到了如今这一刻,明九心中满腔的心思瞬间化作了敬佩,只觉得她与南明和天生便是同一类人,而人决不可貌相,亦不可其年龄来判断此人究竟如何而轻易轻视,堪当其主,她真正觉得心服口服起来,心中便立即作出了决定。
明九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了上好的金疮药,走到晏昭昭的身边。
晏昭昭似乎已经早就预料到了明九的反应,顺着明九的手站了起来,脸上的神情瞬间就柔和了下来:“劳烦你给我上上药了,我这脖子,疼的厉害。”
这话又似乎是在和自己长姐撒娇了一般,但这时候的明九已经不会再像从前一样了,她已经明白晏昭昭这样娇小的身躯之中究竟有多少潜能,更明白晏昭昭这似乎幼嫩的闻言软语之下,究竟有着多么坚韧强硬的力量。
身后那两个暗卫似乎还有些没有转过弯儿来,明九一边帮晏昭昭的伤口上药,一边挥了挥手:“去吧,按姑娘的意思去。”
这两个暗卫稍有迟疑地抱了抱拳,明九的声音便瞬间冷了下来:“姑娘的话已经说过两遍了,主子们最厌恶的便是不听令的下属。”
这两人才瞬间打了个激灵——他们原本也不是什么蠢货,只是被明九与晏昭昭瞬间的转变给惊了一会儿,并未及时反映过来,如今被明九这样一喝,几乎是登时就反应了回来。
“是!”
“是!还请代我们照顾好姑娘!”
两位暗卫抱拳出声,随后身影再次如同闪电流星一般,飞快地顺着这林中的僻静小路窜了出去,毫不犹豫。
晏昭昭看着他们的背影,低头瞧见自己身边的明九正仔仔细细地用手帕子将自己的脖颈包起来,心中才微微地松了一口气。
果真是南明和的嫡系属下,等闲言语根本搞不定他们。
“只能劳烦你在将我带回去了。”
晏昭昭微笑着看了一眼身边的明九。
明九回以一个尊敬的笑容:“是属下的职责。”
“请姑娘吩咐,接下来应当如何进行。”
明九的话语之中一丝旨意都没有,她当真是将晏昭昭当成了自己的主子,等着晏昭昭将计划相告,而她不过是个最忠诚而听话的属下罢了。
晏昭昭的眼中有亮光划过——她一点儿也不颓唐,甚至在方才的顿悟与思考之中获得了更大的力量。
“听我说.......”
这般这般,如此如此。
在林间小道发生的事情,南明和是一概不知。
他和易大师一行人的人马,已经到达了暗渊的边缘。
要去凉家宝藏,并不是要穿过整个暗渊,但是确实是有一道必经之路,属于暗渊的范畴之中。
易大师早已经备好了许多符篆黄纸,这个时候便给了每人一张。
他递符篆到南明和手里的时候,南明和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易大师在南明和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破绽,便勾着唇笑道:“公子好心境,我易某人十足敬佩。”
南明和点了点头,权当应付了。
但他心中已经将这一句话过了数遍,只觉得易大师似乎有些洋洋得意,甚至是觉得一切事情都在他掌握之中了。
怎么可能?
他南明和的命,当初便是自己从阎王爷的手里头抢回来的,易大师连个正经主子的算不上,就凭他,想要单枪匹马算计了他,终归不能。
南明和的垂下了的眼眸,眼角含着一丁点儿温润的笑容:“大师近来数度夸赞于我,我总归是不要叫大师失望才好。”
易大师眼中神情一顿,眼底微微蔓延出一点儿疑惑,却旋即又换成了和刚刚一模一样的笑容,语气由衷地欣慰:“公子芝兰玉树,气度海涵,当真非同凡响。”
南明和忍得,易大师也自以为自己同样忍得,但在此时此刻已经将晏昭昭送走,浑身上下毫无一点儿破绽的南明和面前,到底是有些不够看了。
易大师心中下意识地感觉有哪里不妙,他藏在宽袍大袖之中的手指轻轻动了几下,似乎在掐算着什么,而这个时候原本应该陪在替身姑娘身边的明九已经走上前去,打断了他的动作:“大师,那符篆我家姑娘可还要一个?”
易大师知道她问的早间他给的那个,故而捻了捻自己的胡子说道:“那个不够用,还需一个。”
明九作势要从易大师的手里结果这张符篆,以避免替身姑娘与易大师的正面接触,可她竟感觉易大师的身影在自己的面前晃了一晃,便叫她有些轻微地头晕目眩。
等她反应过来的死后,易大师便已经走到了替身姑娘坐着的马边儿上,亲手拿着那个符篆,塞进了替身姑娘的掌心里:“方才忘了说了,易某人倒总觉得今儿姑娘似乎与寻常不同。”
易大师用一种极为轻松,似乎在讨论今儿早上用了什么早茶一般悠闲欢快的话语说了这么一句话,含笑的目光落在替身少女的脸上。
尽管带着笑意,可替身少女还是觉得易大师的神情极为似笑非笑,似乎带着一种叫她浑身上下的血液都能够即刻冻结了的力量。
这一句话出来,南明和的神情微微顿了顿,明九的心底亦是“咯噔”一下。
她是慌张心虚的,毕竟她知道,马背上坐着的这个可不是晏昭昭,而是一个冒牌货。
替身姑娘却没有如同她心中想的那样马上就露出不对劲来。
她轻声说道:“不同?大师从哪儿觉得我不同了?我倒是不明白了。”
这句话与晏昭昭平素里那股子悠闲又骄矜的语气是一模一样,这替身姑娘寻常是绝对做不出这样语气来的。
先前明九也曾经教过她数次,晏昭昭遇到这种类似的情况时,第一反应一定是骄矜高傲,只是替身少女的语气之中总是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文弱卑微,与晏昭昭最是不像。
好在这一回关键的时候倒是像了,明九心里终于是放下一口气来了。
不仅仅连骄矜都一模一样,这替身少女甚至还带出来了一股子不悦的意思,这不悦加上骄矜,再配上她自己皱着眉头,显然十分不高兴的神情,倒还真就与晏昭昭像了个十成十。
易大师的唇角不动声色地拉了一下,便又朗声说道;“不过开个玩笑罢了,姑娘倒是当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