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流血汗,受苦把田栽,为什么打下粮食没吃的……”
“地主剥削多,如同虎狼恶,吃咱们的肉喝咱们的血……”
……
外面的歌声就这样不断响起,而这声音的来源,就在吕公车上,那里一块块铁板半掀起,然后从里面伸出一个个喇叭筒,而歌声就从这些喇叭筒向外扩散。甚至不光是男人唱,里面还有女人也在唱,还有明显男女对唱,这些歌词都全是大白话,虽然有些词很新鲜,但并不妨碍城墙上那些不识字的士兵理解……
剥削这个词又不是后世发明,这个词在古代本来就常用。
意思也没有区别。
最多后世赋予了它更深刻的含义。
但其本身的意思,在古代一样是被经常使用的。
这些清唱的歌曲内容明白,用词简单,曲调同样简单,是个人都能明白它唱的意思,而且这些歌曲内容都是最吸引这些穷苦农民出身的士兵们的。可以说这每一首歌都是直入他们内心深处,直接触动他们心底,简直就像是他们的心声,那些歌声尽管相距还有二十丈,但却仿佛就在他们身边唱着。
是呀!
他们辛辛苦苦种田为何吃不饱?
他们辛辛苦苦劳作为何还要忍受饥寒之苦?
为何那些地主却坐享其成?
为何他们的血汗却要供养那些士绅那些贪官污吏?
到底是谁养活谁?
……
无数的为什么!
城墙上的王跃看着身旁那些明显沉重的面孔,脸上表情很诡异……
打什么打啊?
攻心才是真正的杀招。
他就不信这些士兵能够撑住这些经过了实践检验的小调,这可都是某个时候遍地传唱的,最多他把一些东西略微修改而已,但这些歌曲的本质没有任何改变。
这可都是经验智慧凝聚,专门为了以最快速度号召起农民而编写,同样也是传唱一时的。
玩舆论战他也吊打士绅。
士绅会做什么?写文章,写诗词,写歌赋?但必须得明白,就算有水井处皆歌柳词的柳永,写出的本质上也是文人的词,而不是真正给底层老百姓的,他的词是妓女们唱给那些达官贵人听的,而不是底层百姓的。这个得到元曲才真正贴近民间,当然,这主要是因为文人低下了高贵的头,毕竟都已经九儒了,他们本身已经沦为底层,自然也只能贴近底层。
但现在的宋词,依然不是老百姓的东西。
但王跃却可以专门做底层的。
山歌俚曲,说书话本,甚至专门排练戏曲,白毛女改个大宋版,窦娥冤改个版本,大致故事差不多,实际内容针对士绅,再搞个戏班子各地去演。
玩这个他招数多了。
现在这只不过是牛刀小试而已。
但这个也足够,对面的土改已经基本上完成,虽然手段粗暴些,给某些人造成的伤痕多一些,却在半年里迅速完成河间,中山等府州土改,只是基础组织没有完全建立,不过这个不影响结果,至少这边的老百姓们看到的,已经是一片分了田的土地和享受到劳动果实的农民。
这就足够了。
现在就是引爆这些士兵们心中的渴望。
“这才是给咱们唱的,可比那些穷措大的酸词强多了。”
他感慨着。
不过这时候并没有人理他,都在默默听着呢!
“多谢中山王,解放我农民,分田分地,男耕女织,咱们做主人……”
“他家分得犁和耙,我家有了黄牛把地耕……”
……
然后紧接着歌风一变,成了歌颂中山王,歌颂新生活的,而这时候城墙上那些官员士绅们也终于清醒,知道了这些歌曲的真正目的,之前他们根本没多想,那些儒生们对这种山歌俚曲都嗤之以鼻,那些官员也没反应过来,这居然还是一种舆论攻势,但这些歌曲的内容变成歌颂王跃他们就是瞬间清醒了。
这个很可怕!
一旦士兵们被蛊惑就麻烦了。
“快放箭,射死这些妖人!”
“都别听这些妖言,这些都是那妖人的妖法!”
……
一片混乱的嚎叫响起。
但那些士兵依然没有动,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命令。
“快放箭!”
郦琼同样焦急地吼叫着,然后下了马上前,拿鞭子催促王跃等人,而王跃等人互相看着,却没有一个人拿起他们的弓弩。
“秀才老爷,他们都在铁甲后面射也没用。”
徐庆陪着笑脸说道。
其他士兵也没有一个动的,都正听的入神,谁理会他呀!
而此刻城墙上绝大多数也没人动手,寥寥无几的几个向外射箭的,也没有一个命中,全都很明显是故意射偏了,那些官员士绅怒不可遏地呵斥着士兵们。其中一个老乡贤爆发一样跑到一架床弩旁,拿拐杖敲打着那些士兵,那些士兵无可奈何,只好射出一支铁羽箭,但却射偏了,铁羽箭从他们前面的吕公车一旁飞了过去。那老乡贤怒不可遏地抽打着,气得都咳嗽了……
“你们,你们这群狗东西,吃我的喝我的,做人要讲良心!”
他喘着粗气怒斥。
那些士兵们无视他的愤怒,慢吞吞恍如慢动作般,给他们面前的床弩重新装箭,看那速度装完估计得半小时。
而老乡贤身旁一个年轻的儒生,愤然一把夺过了一名士兵手中神臂弓,紧接着对着那台吕公车射出木羽箭,那箭撞在吕公车外面的铁板上,直接就被弹开坠落在下面。
下一刻这台吕公车的一块铁板突然掀开,从里面伸出一支神臂弓,紧接着弩箭破空而至。
正中那儒生胸口。
后者立刻惨叫着倒下了。
郦琼瞬间清醒,急忙抓起一面盾牌挡在前面,老乡贤同样吓得一头扑倒在女墙后面。
这样城墙上士兵就更没人真正攻击吕公车了,哪怕被逼着射箭,也都是射偏,那些官员同样吓得躲在盾牌后面或者缩在女墙下,还色厉内荏地继续呵斥士兵。士兵们则装模作样地向外射箭,至于箭飞到哪里就只有天知道了,那些吕公车上也不会还击只是继续向外唱着歌,甚至开始公然蛊惑他们倒戈。而王跃同样也举着神臂弓,装模作样地向外射出一箭,但却是故意瞄准下面的,直接扎在护城河对面的泥土中。
“你这狗东西讨打!”
郦琼恨恨地说道。
“秀才老爷,小的两个月前还扛锄头,射不中有何奇怪?”
王跃很不给面子地说道。
“你这厮还敢顶嘴!”
郦琼怒道。
说话间他一鞭子抽向王跃。
他早就看这个家伙不像是什么好鸟了!
旁边徐庆一把抓住他的手,郦琼愕然看着他。
“秀才老爷,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何必如此,杨兄弟说的也是实话,兄弟们都是第一次上阵,出些错也在所难免。”
徐庆陪着笑脸说道。
但笑归笑,手可握着郦琼手腕没松开。
“就是,郦秀才,咱们可从小都认识!”
另一个士兵明显带着威胁说道。
其他几个士兵也纷纷站起,迅速挡在王跃前面,然后手中拿着武器看着郦琼,郦琼的脸色一变,这些士兵明显情绪不稳,他也知道这时候不能太过于刺激这些士兵,一旦酿成兵变那就麻烦了。而且这些士兵说的也很对,大家都是乡里乡亲,一个地方来的,他们很多人可都知道他家在什么地方,万一闹起来,这些家伙怀恨在心去搞他家就麻烦了。
“尔等欲何为,想造反吗?”
他色厉内荏地喝道。
徐庆陪着笑脸看着他,但那握着他手腕的手却很用力。
其他士兵也目光不善。
郦琼面色阴沉,但明显开始退缩。
然而……
“吃他娘,穿他娘,开了城门迎明王,明王来了不交租,不当差,不交租,大家快活过一场!”
蓦然间外面的吕公车里一个大粗嗓子吼声响起。
所有人立刻愕然转头。
吕公车的顶部突然站起一个人,手中拿着铜皮喇叭,恍如发疯般对着这边吼叫着:“朝求升,暮求合,近来贫汉难存活。早早开门拜明王,管教大小都欢悦。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明王,明王来了不交租。吃他娘,着她娘,吃着不够有明王。不当差,不交租,大家快活过一场。”
这吼声瞬间引爆了士兵们的情绪……
“不当差,不交租,大家快活过一场!”
然后王跃抽风般吼道。
“不当差,不交租,大家快活过一场!”
“不当差,不交租,大家快活过一场。”
……
周围那些士兵同样抽风般吼叫着。
这声音从这里迅速扩散,所有视野所见中的士兵们,全都站起来发疯一样挥舞着手中武器跟着吼叫,仿佛夏季瞬间倾泻而下的暴雨,在无数战鼓上击打般。而那些官员和士绅全都傻了眼,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恐怖的场面,看着那些原本绵羊般的士兵们都然间满身杀气。
“打开城门迎明王,明王来了不交租!”
王跃站在女墙上吼叫着。
“反了,简直要反了,快将这个奸细拿下!”
郦琼惊恐地嚎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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