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族城池内,墨香儿空对着远山,发着呆。 同一时刻,墨城数十里外的森林里,皇龙躺在一棵高大的树枝上,双手垫在脑后,嘴里叼着一根狗尾草,眼睛望着不远处的青山,也在发呆。 “那座山,像极了我家乡的山。”皇龙追思到了遥远的泰山。 “我生在山脚下,长在山脚下。我虽没有山的气势,但有山的脾气。”皇龙感慨道。 夜幕降临,天与地相交浑然成一体,山便隐没了形体,成一柱钢铁似的脊骨。在北风的呼啸中凭着倔强的个性,它依然精神抖擞。尽管这时的它在人们面前是朦胧的。 “月亮挂空时,它是天空中那蔚蓝中的一斑黑点,我便是它身边的一颗小星。总想喷发出全身的力量化为万丈光芒照亮那片黑色,让它那青色清晰地呈现出来,却不能。我只能伫立在最低的一处默默地注视着它。” 青山最美当在黄昏时。一条如锦的红云托着一颗即将坠入深渊的红盘——丝毫没有仇恨,但有惋惜之意的夕阳,射出几道如蚕丝般柔韧的光芒,从天的那边一直延伸到故乡里,烙在山的躯体上。“这时候,我愿意站在家门口,远远地看着它。” 那山是活的,是勇敢的,它不像金银那样把光芒埋藏在万丈土下。而是,把它所能表达、所能发挥的美丽妖姿全部呈现出来,任凭人们用怎样世俗的眼光去看待它、藐视它,它依然是挺拔的、隽永的——“我爱它就因为这一点。” “无趣的冲动总是在我看到它时停止,并转化为一种向上的力量。那力量腾空而起,雄壮,犹如澎湃的大海翻起了百米高的海浪。” “正是因为它,我才无数次地感觉到奋斗之后迸发出的胜利火花是如此的璀璨夺目。” “我想成为山,成为一座勇敢的山。” 但皇龙的思绪一半是山,而另一半则是海。 在他的脑海中,始终有一副一位母亲站在海边,盼望离家远去的孩子。 但期盼却是遥遥无期…… 君问归期未有期,芭蕉叶雨张秋池。 大海。黎明。 几次撞击堤岸的浪涛溅起点点滴滴的水花,散落在母亲的身上,烙上一个个清晰的水痕。 母亲打扮的总是那么朴素、干净。一身雪白长衫是母亲最爱穿的。几十年来,没有丈夫和儿子陪伴的孤独丝毫没有改变她坚强、乐观、快乐的性格。她始终坚信他们终究一天会回来。所以,每日黎明时,母亲总是站在这里——大海的最边缘处,望着对面的大海,期盼着阔别已久的丈夫与亲儿的归来。 大海依旧平静如初。听不到大海运动的声音,看不到大海荡起的串串水珠。阴森处只有几颗小如针缝般的寒星独自徘徊在远方。没有海鸥的叫声,没有海燕的战斗曲,没有渔民的歌咏声,只有大海低低的喘息声——有气无力的叹息声。 一阵风起,天地由黑变灰,世界开始从沉睡中苏醒。看!远处,云与海雾连接成的水云天里突然钻出一个白白的斑点。精灵——身披银装的海鸥,它展开的双翼如梦想的风帆,窜到海水里,又冲出海雾的包围。它在上下翻飞,海每打一次浪花,它就在天空划一个弧后就如箭一般冲向大海掠起的魔手。“弧!”母亲看到了,“那是多么有生机的弧啊!”是啊,其实人也不是如此吗。 海鸥上下翻飞着,鸣叫着,分明奏响了它的胜利凯歌。海鸥又一次钻入水中,迅疾地钻出水面,它抖抖沾满海水的双翼,展翅飞向高空,去寻找它未来的前程。海水无精打采地荡着身子,发出几天来微弱的咆哮声。她无时无刻不在荡漾着、喘息着,甚至叹息着渴盼着,就像盼儿的母亲一样,急切不安。 七岁的儿子挽着母亲的手,赤着两只小脚丫走在沙滩上。望着潮起潮落,去滚来波的大海,儿子奇怪地向母亲发问:“大海的那边是什么样子?也是海吗?” “乖儿子,海的那边不光是海,那里也有像咱这样的小岛。小岛上有山,有草,有花,也有你喜欢的小动物啊······” “小岛?那里谁在哪儿?”他似乎对山水、花鸟之类好玩的东西毫不感兴趣。 “你爸爸就在那里。” “爸爸?他在那里干什么?”年轻的母亲理理被海风吹乱的乌发,蹲下身子说:“你爸爸在那儿守卫部落边疆。” “守卫部落边疆?为什么?” “为了保卫我们部落啊!听说那里有海神还有海怪,如果不帮助海神镇压海怪,我们部落就得不到安宁。” “海怪?那我能见到爸爸吗?”幸福的母亲笑了。 “能,不过现在不行,得等你长大了,划着你的小船才能去看你的爸爸。”兴奋的儿子继续把目光移到大海远方。就是从那时起,他立志长大了渡着自己的船去寻找未曾见过面的爸爸。后来,他的愿望实现了,当了一名守护海神的神使,驾着自己的小船,驶向他梦寐以求的高地。 几十年前,母亲曾站在这里等着飘渺在外的丈夫。今日却又站在这里期盼着他们父子俩归来的船。一阵海风拂着海面吹了起来,吹拂起了母亲散在外面的几绺白发。一头白发被海风吹得苍白杂乱。一种不安的心情使她久久地望着远方深邃的大海。 一切,远处还是雾茫茫的,看不清任何痕迹,好像那边是空荡荡的另一个世界。大海托着不安的心咆哮地更加厉害。它借着风顿时发出更强烈的吼声。那洁白的浪花被巨大的海风激起。 大海不断抛起历史的浪涛,它在怒吼,它在发泄——此刻该是发泄的时候了。 它在向母亲倾诉,倾诉千百年来所受尽的委屈,它聚起所有的浪花,集起千百年来未咆哮过的力量,它托着稚嫩的海星恶狠狠地扔向海边礁石。 “砰”的一声,海星被礁石打碎了,它化成无数洁白的小水珠,散开在空中。那是胜利的火花,还是失败的泪水?海水呈波鳞状又重返自己所走过的历程,迈向远方的海域里,但他不会就此放弃,就此解脱仇恨的。 它每一刻都在等待,等待着海的那边吹来的风。母亲用手擦了擦蘸在额头上的水珠,迎着初升的太阳,她发现此时的天空是火红的一片。 它好像让她看到了希望。她好像看到了渡着儿子与丈夫驶来的船列。她欢喜地笑了,大海乘着那祥和的风一次又一次涌起千百年来的历史沧桑,踱到海边。 近了,近了。 然而,深邃的阴霾的海天下只是一座静默的海礁岛,孤零零地站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