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奴婢明白您的意思。”
玉绝尘想了想，大致上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然后继续道，“只是奴婢，怕是没有这个资格。”
皇后针对玉绝尘，这是所有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所以玉绝尘也不曾逃避过这个话题。
只是，一个丫鬟被主子不喜欢，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没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那种，毫无意义的事情。
“没关系，只要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这三宫六院不会只有你我二人，我们多数时候，只需要坐收渔翁之利。”
“如果是这样的话，奴婢乐意效劳。”
玉绝尘明白她的意思，所以其实很好选择。
如果只是需要背地里的提点，她完全可以做到。
加上萧萧一直都不排斥静妃，而静妃对皇后也是……
所以这一切，其实都是顺其自然的事情。静妃的事情，萧萧也是完全知道的。
后来的谈话基本上都是围绕静妃、皇后和她们俩了。
两个人一直谈到了夜间星河悬挂在天上，萧萧才披星戴月地准备要回去了。
笼盖四野的苍穹黑幕缓缓覆没，银汉迢迢间，星河漫天，一直延伸至双眼捕捉的大地尽头。那天地的尽头究竟是何物，是仙人洞府，是黄泉鬼狱，还是依旧无尽的、不知尽头的黄土，谁也不知道。
刚刚从笼中放出的金丝雀，还未熟悉扑扇双翼的姿态，便要面临无知的、探寻天地尽头的自由。
不管是萧萧，还是一无所知的玉绝尘，都在这浩瀚无垠的黑夜里，渐渐失去了自己最初的梦想。
送完萧萧的玉绝尘，忽然在回去的路上的夹缝里发现了一点奇妙的东西。
她突然看到了，冬日寒霜当中，一支可怜巴巴的白腊梅，如同春日里，刚刚盛开的鸢尾花。
想来人世间应是如此，能过一日，便是欢乐一日罢，倘若日日愁眉紧蹙，那人生岂不是没了乐趣？
纵然前途茫茫，甚至迷雾漫天，看不清前进的路途，此时此刻，有个人，有个爱了很久很久的人，陪在身边的时候，便如同在黑夜里点亮了一把火炬，如此这般，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呢？
玉绝尘满足了，因为自己爱的人，是始终陪在自己身边的。
很多事情，都悄无声息的在解决着，就连玉绝尘一直都没有办法的弄清楚的皇后，今儿，这不是也有了结果吗？
上天说上去，其实也是很宽待她的了。
快步回到茶水房的玉绝尘，也修整了一下，准备随便吃点东西睡下了。
是夜，远天长阔，凉风绕指。
整个皇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谁也不知道新的一天会发生什么，皇帝又宠幸了谁，谁又有了什么喜事儿。
不过，大抵也就这些事情吧。
玉绝尘收拾好自己以后，躺在有些冰冷干硬的床上，开始枕着自己的胳膊尝试性进入睡眠。
这些日子她什么都好，唯独就是睡不着。
失眠，是一种很难受的感觉。
就像是万千的虫蚁撕咬着她的心脏，让它扑通扑通跳着，时时刻刻都在悸动中勾起人的危机感。
想要睡去，却难以入眠。
一次次惊醒，一次次陪伴深夜里的风声，玉绝尘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根本毫无办法解决现在的状况。
大概，大概还需要很长的时间，玉绝尘才能安然睡着。
……
深夜里的挣扎，苦痛，是后宫很多女子的共性。
也是傅奕难以解决的问题。
今夜的傅奕，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敬事房的牌子他懒得翻，便随心所欲走到了一个院子进去了。
进了院子里，抬眼便能看到一个女人，她正抱着古琴，本该柔婉琴音的乐杏，让她弹得慷慨激昂，唱词也不像是一般的吴哝小曲，仔细一听，竟是《西厢记》。
“雪浪拍长空，天际卷秋风，竹索兰浮桥，水上严苍龙。乱红成阵，风飘万点愁人，池塘梦晓，兰蹇辞春，粉蝶清沾飞絮雪……
系心情短，柳丝长，隔花阴人远，天涯近。
香消了六朝金粉，清减了三楚精神。
傅奕看着黑夜里的这个清淡的影子，虽是琴音曼妙，却瞧不见真人的模样。
他很好奇是谁，于是后退几步，看了看宫门的牌匾。
有时候夜深了，就算是皇帝，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漫不经心会走到哪里去。后宫到底还是太大了，就算是他，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也是有可能认错的。
这是……
轻云宫？
没错，就是死去的华妃，也就是皇贵妃的宫殿。
傅奕记得很清楚，自打华珍死了之后，他明令禁止外人进入，怎的今儿会有如此一位妙人？
“谁……”
傅奕刚想大喝一声，那声气恼，却被那女子的声音，生生堵在了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来。
女子的唱腔，不似一般人的清婉柔媚，而是略带嘶哑，那种声嘶力竭里，溢满了难以言喻的苦闷和委屈。
这是绝望，是伤痕累累以后难以自愈。
旁人或者说外行人兴许听不出这弹唱中有什么巧妙的地方，但是傅奕作为一个皇帝，自是琴棋书画，骑马射箭样样精通，所以，他懂。
听她弹琴唱曲儿的那种感觉，就像是听一个濒死之人的遗言。
尤其是伴着这漫无边际的黑夜，显得格外的凄凉可怕。
傅奕甚至觉得，这女子或许就是华珍，死去的她，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没有表达。
他有些侥幸的是，这次出门没有浩浩荡荡，只是一个人出来散散心。
深夜无人，有时候最是适合消散自己的烦躁。
也最适合偶遇佳人。
所以傅奕完全就是被这凄凉的琴音缠住的，他虽然本身不是多么喜欢女色。
但是，他喜欢感觉。
就像现在这样，突然被抓住的那种，满是好奇和惊喜的感觉。
他就那么在月色之下负手而立，眼里尽然都是同情和数不尽的感慨。
说到底，有共鸣的人，万里难挑其一。
现在不就是个很好的机会吗？
傅奕始终没有打扰那位，弹唱俱佳的月下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