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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裳从华歆宫出来时颇有一种轻松的感觉,她原以为颐嫔会提到西府的事,她心里想,只要她敢张口她便会一口回绝,如此看来,颐嫔还是识相的。

    佟裳出了大门便直接吩咐回府,阿绿笑着道:“小姐别急,刚才白公公来了一趟,说请小姐在御花园稍留片刻,易大人一会过去。”

    提到易恒,佟裳脸上划过一道黯影,自打知道了皇后骗她到清平馆的目的后,她便对易恒有了一丝保留。

    易恒刻意帮着皇后隐瞒,或许是出于对她的保护,可终究让她有种不舒服的感觉,若是夫妻做到这个地步,不如不做的好。

    本来佟裳便是打着抱大腿的心思跟他结婚,如今看来,谁利用谁还不一定呢,她得好好静一静,理一理这来龙去脉再作打算。

    “回府。”佟裳冷冷地道,汪全跟阿绿见她如此斩钉截铁也都不敢再说什么,三人上了马车飞驰而去,丝毫没有注意到不远处,一行人正默默地站在那里。

    白奉天觑着易恒铁青的脸色,心里一阵阵发毛,“今天佟府有事,佟姑娘这么着急离宫,兴许是为了处理西府里的事务。”

    易恒望着那绝尘而去的马车,似是沉吟般道:“原也不指望她能理解,只是……她是什么时候学的这样任性胡来?”

    “还不是大人惯的。”白奉天笑眯眯说道,抬头看见易恒的眼神,才连忙道改口道:“大人别急,佟姑娘冰雪聪明,一定能体谅大人的苦心的。”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她冰雪聪明?”易恒冷哼一声,转身慢慢往回走,白奉天小心跟在身后,走出去好远,仍能听见易恒在前面说出“犟得跟驴似的”抱怨。

    嗤!跟着的人忍不住笑出来,白奉天瞪了一眼道:“作死呢,还不跟上去。”

    几个小太监连忙屏息上前,再不敢造次,白奉天少不得也陪着小心道:“大人,您这是去哪?”

    “去芥子园。”

    白奉天踌躇道:“皇上这会怕是正在跟信王下棋。”

    “信王进宫了?”易恒有些吃惊。

    白奉天陪着笑道:“兴许是为了首辅大人的事,前两天外头不知从哪里刮来的风,说首辅大人要被贬到塞外。”

    易恒沉吟一声道:“去看看。”

    芥子园是皇上平时做手工的地方,因皇上酷爱手工,这芥子园几乎又成了他办公的地方,王公大臣若有事回禀都召到这里回话。

    门口的内侍通传后,易恒撩了袍子进殿请安,转过屏风,果然看见皇上与信王殿下二人围在棋桌旁。

    棋局已经下了一半,皇上看见他来,连忙招手道:“易卿,你来得正好,今天信王跟朕打摆棋局,输了罚他在木兰围场摆酒席给咱们吃,你快来替朕看看棋局。”

    “皇上要出城围猎?”易恒笑眯眯走到的跟前,先后向皇上与信王略略俯首,亦算是行过礼了。

    信王笑得和煦,“易大人公务繁忙,怎么这个时候有空过来坐坐?”

    易恒听出他言语中的讽刺,笑着道:“王爷说笑了,臣只是皇上跟前的奴才,朝中大小事还得皇上亲自定夺。”

    “本王看未必吧,听说前儿郑大人的事便是易大人亲自拿的主意,皇上也不过是知情罢了。”

    “王爷怕是听岔了,郑大人的事皇上还没有定夺,王爷是从哪里得的消息?”

    “无论他什么处置不处置的,咱们先下完这盘棋再说。”皇上出言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仿佛丝毫都没听两人言语间博弈,只关心面前这盘棋。

    易恒听了便不再言语,信王见势也收了情绪专注于棋局。

    易恒走到跟前看了一眼那棋局,皇上的白子虽然表面上看着略胜一筹,却暗藏凶险。

    信王的棋路步步算计,易恒在御前侍候多年,见过故意输棋的,可是能像信王这样输得只差一招,却是需要缜密的计划与筹谋的。

    “易卿,如何?朕是不是要赢了,看来皇叔这顿酒是非请不可了哈哈哈。”皇上龙颜大悦。

    易恒只是似笑非笑地道:“依臣看王爷这局棋下得倒有意思。”

    “易卿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上且看,王爷这棋看似输了,但是只要他挪动一子,就有扳倒乾坤的机会,只看王爷想不想了。”

    易恒说得平常,一副玩笑的口吻,却见信王脸上划过一道阴影,深深地看了一眼易恒,仿佛警告一般,过后才又恢复了笑脸道:“观棋不语真君子,原来易大人这是拆台来了。”

    皇上似乎也已明白了过来,“你说皇叔让着朕?皇叔,看来你今天来找朕下棋是有事要求?不然也不会在这里磨了半天,还故意输棋给朕,皇叔有事不防直说。”

    信王见这样,也便不再隐瞒,“什么事都瞒不过皇上,臣今天过来确实是有事想求皇上。”

    易恒听见他们说正事,便先借故走到了外面廊下斗鸟。

    在廊外侍候的小太监眼明地替他搬来椅子,“这廊子底子倒有些灌堂风,大人不如移步到这边坐坐,奴才刚泡了新茶您且品品。”

    易恒眯着眼看了一眼那人,语带薄凉地道:“你便是信王府举荐给皇上的那人?”

    “正是,奴才袁江,原在信王府当差,只因信王去了杭州,便一直在王府守院子,如今王爷见奴才可怜,这才到皇上跟前替奴才求了情,仍叫回到宫里来,大人有事尽管吩咐,奴才定当誓死孝忠。”

    “你是皇上的奴才,孝忠二字也该是对皇上,不该是我。”

    “谁不知道这宫里大人说了算。”

    他见易恒沉下脸来,忙又道:“奴才的意思是说,奴才孝忠皇上是本份,可孝忠大人却是出自于奴才的真心,奴才是个阉人,阉人没法建功立业,奴才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像大人一样做到司礼监秉笔的位置,替皇上效犬马之劳。”

    易恒轻笑,目光徐徐看着他,虽然还笑着,只是那笑容里却多了几分冷意,“你是说……你想取代我的位置?”

    袁江在他的目光下丝毫都没有退却,“奴才没想夺大人的风头,只是风水轮流转,大人总有老的时候,到时候奴才愿意给大人做儿子,侍候大人终老,奴才虽不济,脑子却还活络,又有些功夫在身,保全大人不在话下,求大人成全。”

    他说着便咚地一声跪到地上,猛磕三个响头,再起身时,额上一片地方已经红肿了大片,纱帽下流出血丝。

    易恒这会方才听明白过来,太监无后,宫中略有资历的太监都会收干儿子以备后患,一是为了巩固势力,再者也为防老。

    易恒冷沉着语声道:“看来你这头要白磕了,咱家从不收干儿子。”

    袁江脸上恢复一片死灰的颜色,虽然心里早知不是容易的事,可不面被拒,心里还是难过的。

    易恒无视他脸上的伤心,掏出手里帕子扔到他面前的地上,“擦擦吧,一会进去侍候,你满脸的血别惊了御驾。”

    袁江捡了手帕捧在手心里,闻着那上面杜若香气,忽有一瞬间的心荡神怡,转头再看易恒立在廊下的身影,更觉心里像上漏掉了一块,目光再也无法离开。

    直到看他转过回廊,身子渐渐远去,他才将那帕子好生收下,放在帖身的衣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