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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策(十七)

    赵泉消失的消息并没有宣扬开来, 阮芜也不知有何打算,否决了小皇帝想要大张旗鼓派人找他的打算,反而把这件事隐瞒下来。

    “你的第一个任务, 就是凭自己的能力, 找出那个放走赵泉的人, ”面对气急败坏的小皇帝, 阮芜不为所动, “明日开始早朝,哀家给你十天时间,你给哀家一个怀疑的名单。”

    “明日就上早朝?!”小皇帝哪里还顾得上赵泉, 把自己往被子里一裹,假惺惺的咳嗽了几声, “朕还病得下不了床呢!不如再歇几日吧?”

    “哦?可以啊,”阮芜笑眯眯的看着小皇帝表演,竟从怀中掏出一本厚厚的书册来,“麟儿病重, 哀家怎么忍心让你一个人呢, 索性就在这里陪着你养病,再顺便给你上上课好了。”

    阮芜说着, 翻开书册扫了几眼, “哀家记得上一次要求过你背诵这一段, 闲着也是闲着,麟儿现在就给哀家背一次吧,也算是咱们母子俩打发时间的小乐趣了。”

    小皇帝一看到阮芜掏出这本书册, 就已经一脸菜色,听到阮芜的话,简直要哭出来。

    在早起上朝和背书之间,小皇帝几乎是没有犹豫的选择了早朝。

    他把被子一掀,立马坐了起来,“母后您误会了,朕的意思是身为一国之君,即使是爬,也得爬着去上朝!”

    阮芜从善如流的合上了书册,“哀家就知道麟儿是个好孩子,那现在麟儿就好好休息吧,明日哀家在大殿门口等你。”

    “母后慢走。”小皇帝一脸痛苦的目送着阮芜离开,终于松了口气。

    第二日一早,阮芜在大殿外等了好久,才等到了磨磨蹭蹭赶来的小皇帝。

    她和小皇帝在大殿上坐好时,朝臣们早已等候多时。

    行过礼之后,大部分大臣的眼神就不由自主的偷偷往小皇帝身上飘。

    小皇帝重伤昏迷的这么多天,京城中可谓是暗潮涌动。

    虽然这些日子大家不用上朝,但私下里各朝臣互相隐秘的拜访密谈已经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

    毕竟小皇帝尚且年幼,还未成婚更不提留下龙种,若有个万一真就这么去了,那推谁上位,可是关乎着他们家族荣辱身家性命的大事!

    在座的朝臣皆是先皇时期任命的,关系错综复杂,派系之间争斗的也十分厉害,一个个都是泥水里蹚过的,谁比谁干净?谁又不比谁心黑?

    说白了,盼着小皇帝就此归天的没有大半也有一半,有些派系甚至已经私下里物色好了推举继位的人选,只等最后势力的角逐了。

    只是可惜了。

    小皇帝居然命这么大,没死成。

    各方心思涌动之下,朝臣们看向小皇帝的眼神都颇有些微妙。

    “你们都看着朕做什么?”小皇帝并没有意识到各方的涌动,只想着赶紧下朝,“有本就奏,没本就退朝!”

    他虽然被母后逼着来上朝,但其实身体并没有好完全,说话时仍旧会牵扯着胸口抽痛,是以他此时的心情完全谈不上好,甚至十分烦躁。

    习惯使然,一烦躁就想杀人。

    这般想着,小皇帝的眉宇间不由自主的生出些许戾气。

    大臣们互相观望了一会,终于有人站了出来,“臣有本奏!听闻赵泉居然妄图行大逆不道之事,弑君谋反,臣等深感愤怒,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赵泉这等奸人?!”

    “废话!”小皇帝一提起赵泉就火冒三丈,豁的一下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当然是砍了他的头,将他千刀万剐方能解朕心头之恨!”

    “咳咳。”阮芜低咳了两声。

    阮芜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坐在她旁边的小皇帝还是听到了。

    小皇帝本来挥斥方遒的激昂瞬间蔫了下来,小脸忍不住皱成一团,不甘心的坐了回去,别别扭扭的说道,“朕的意思是说赵泉弑君谋逆,本应立斩不赦,不过朕仍需时间审问他的党羽,就暂且关着他吧,等证据确凿之后再行处置。”

    “那不知皇上打算派何人提审赵泉那逆贼?”

    小皇帝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阮芜印在屏风上的身影,犹豫了一下才慢吞吞的开口道,“这个嘛……容朕考虑考虑。”

    “皇上圣明,如此大事自然慎之又慎。”那大臣转而又开口道,“只是臣听说皇上还一同关押了近三百宫人,如此庞大的数目,不知他们可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们与赵泉有关?三百条人命,还望皇上切要谨慎行事,若贸然问斩,臣恐引起百姓恐慌啊……”

    “当然!”小皇帝最听不得别人说他残暴,立马就炸毛了,指着这大臣的鼻子刚准备骂,就听到阮芜清淡的声音。

    “李大人,”阮芜柔柔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大殿瞬间安静下来,“赵泉行刺当夜宫中乱作一团,哀家做主把那些可疑的宫人都关押了起来,在查清楚之前他们并无得到半分伤害,这点哀家可以向诸位大人担保。”

    “只是哀家有一事不明,还请李大人解惑,”她仿佛没有任何攻击性,只是单纯的疑惑,“变故当夜未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哀家已经严令宫中上下保密一切细节,哀家竟不知李大人消息如此灵通,宫中的一点变动都逃不过李大人的耳目,甚至连关押的人数都一清二楚吗?”

    阮芜这话一出,朝臣们的脸色变了大半!

    这宫中的消息,虽说他们外臣们理应无从知晓,但又有哪个敢保证没在宫中安插几个眼线?!

    这李大人也是个蠢货!再心急这种事能明目张胆的说么!

    阮芜这一番连消带打,直接把他们放在了不利面,毕竟在宫中安插眼线,说得轻了是逾越,往重了说,那可就是居心叵测形同谋逆的大罪!

    李大人此时也反应了过来,不知为何,即使隔着屏风,他仿佛也感受到了有道极为压迫性的目光远远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无从去想这位娇滴滴的太后娘娘为何今日如此有威慑力,只觉得双腿一软,砰的一下跪在了冷硬的地板上,“下官知罪!此事只是下官在坊间无意听说,并无考证就贸然提起,还请皇上和太后娘娘恕罪!”

    宫里的消息即使捂得再严,多少也是会传出一点风声的,李大人如此说,虽然间接撇清了他的干系,但却也失去了指责小皇帝的立场!

    空口无凭捕风捉影,只怕还会反过来被扣上一顶罪名!

    果然,那位娇滴滴的太后娘娘出声道,“原来竟是这样,这就是李大人的不对了,堂堂朝廷命官竟随意听从无根无据的事就对皇上横加谴责,哀家不过是出于保护皇上之心关押了几个宫人,到你嘴里竟变成了几百人。散播谣言,欺君罔上,李大人,你说你该当何罪?!”

    阮芜每说一个字,李大人脸上的血色就褪去一分,到最后已经吓得面色惨白,重重的磕在了地上,“臣,罪该万死!”

    “还愣着干什么,”阮芜轻飘飘的说道,“没听到李大人的请罪吗?拖出去,斩了。”

    大殿上一时间有些混乱,朝臣们看着李大人被拖了出去,眼神交流了一番,却无人敢出声求情。

    李大人纯粹是被自己给蠢死的,阮芜做出如此决定,虽看似有些不近人情,却也无从辩驳,所有人此时还是想着独善其身,没有人愿意舍命为他求情。

    “母后?”反倒是小皇帝诧异的看了阮芜一眼。

    他只是单纯的想不明白,同样是摘别人的脑袋,怎么母后一说就没人反驳,他一说一个个都迫不及待要跳出来指着鼻子骂他昏君!

    “皇上,”阮芜没有让小皇帝把想说的话说出口,“可是累了?”

    小皇帝很快便领悟了阮芜的意思,立马装作痛苦的咳了几声。

    “请皇上护好龙体,”一直十分安静的祈昭出声道,“皇上还未痊愈,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的好。”

    “皇叔所言极是。”小皇帝巴巴的点了点头,“退朝吧,有事明日再议。”

    “恭送皇上,太后娘娘。”

    等阮芜和小皇帝离开之后,朝臣们才站了起来,脸色都不大好。

    祈昭静静的站在首位,像是自成了一派,并没人敢上前搭话。

    他望着阮芜和小皇帝离开的方向出神了半晌,才收回视线,眸色幽深,似隐隐浮上些笑意,慢慢的朝殿外走去。

    接连几日,在阮芜的有意无意之下,她在朝堂上开口时总是正中朝臣的软肋,一番连消带打,朝臣们的气焰削减了许多。

    等十日之期过去,阮芜便来到小皇帝的寝殿,要求小皇帝交作业。

    “麟儿观察了这么些时日,赵泉的事可有怀疑的人选了?”

    “这……”小皇帝一脸忐忑的看着阮芜,“朕瞧着,前三排的都有些可疑……”

    上朝时大臣们按照官位大小站位,有资格站在前三排的,自然都是一品大臣之上的人物。

    小皇帝这番话,说了等于没说。

    “砰!”阮芜没有说话,而是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

    小皇帝却被这不轻不重的一声响吓得抖了抖。

    他犹豫了半晌,终于期期艾艾的说道,“朕觉得,孙锦年,刘青峰,周岩都有可能……”

    小皇帝说的这三人,个个都是三朝元老,平日里闷不做声,但在朝中的人脉根深蒂固。

    “嗯……”阮芜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

    这三人在朝堂上一般都不开口,自然有各自的门生出来挑头,小皇帝以前对这些派系党羽从不关心,短短几天就能发现朝中真正的领军人物,也算是不错了。

    阮芜饶有兴致的看向小皇帝,“还有呢?”

    “还……还有皇叔……”小皇帝这次的声音有些小,毕竟他还没忘记之前亲眼目睹的母后与皇叔拉拉扯扯的那一幕。

    反倒是阮芜终于正视了小皇帝一眼,浅浅的笑了开来。

    *

    之后的一段时间,有阮芜在旁协助,小皇帝的进步与日俱增。

    他渐渐的已经能完全控制住自己的脾气,轻易不在朝堂上发火了,甚至针对大臣们的提议,偶尔也能回复几句有用的决议,一改往日胸无点墨的模样。

    朝臣们也把他这段时间的进步看在眼中,时间久了,朝臣们对小皇帝恭敬了许多,私下里的小动作也收敛了许多,朝堂仿佛恢复了风平浪静,那些暗潮被悄无声息的压了下去。。

    祈盛王朝自小皇帝登基以来,这算是最平稳的一段时间了。

    如果这局面能持续下去,小皇帝的皇位就彻底坐稳了。

    只可惜,该来的变故还是要来的。

    祈盛王朝经过小皇帝之前的一番折腾,早就埋下了祸根,民间更是怨声四起。

    他们远离权利的中心,自然感受不到小皇帝短时间的脱胎换骨,只知道自小皇帝继位以来活得越发艰难,奸臣当道,民不聊生。

    也不知从何时起,从何处来的一段童谣渐渐传播开来,以迅猛之势传遍了整个祈盛王朝。

    “龙生龙子凤生凤,有人富贵有人贫,宫中帝王代代传,奢华无度还凶残。

    吾命如浮萍,一朝挂午门,血溅三尺高,冤屈无从诉,只因命本贱。

    呜呼哀哉,赋税比山重,百姓不聊生,何不揭竿起,一跃入龙门。”

    这首出处不明的童谣就像是燎原之火,从天下各处发出的微弱之声渐渐汇聚到一起,慢慢的变成了一股无法阻挡的声势,直指京城。

    “暴君无道,民不聊生。不如揭竿而起,杀暴君,平民怨,选明君!”

    一时之间,偌大的祈盛王朝遍地涌现出起义军,一开始还只是活不下去的百姓,拎着把破锄头聚在一起就地成军,大着胆子闯进了当地的府衙,杀了狗官抢了粮食就跑。

    慢慢的这些人胆子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多,不同地区的叛军逐渐汇聚到了一处,声势越发浩大。

    当一些拥兵自重的官员也借着这名义公然反叛的时候,彻底掀开了祈盛王朝的这场浩劫。

    偌大的祈盛王朝终于撕去了平静的表面,眨眼间便千疮百孔,只差分崩离析。

    等这等乱局传入京城的时候,局势已经彻底失控。

    “放肆!”小皇帝听到这个消息,当场就在朝堂上变了脸,“不过是一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也能乱成这样,你们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

    “皇上,不止是乱民,还有江西总督何邱,滦南总督胡统,全部都反了……”

    “砰!”小皇帝一脚踹翻了龙椅旁的花瓶。

    瓷器破碎的声音就像是这祈盛王朝混乱的预兆,重重的敲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所有人都明白,祈盛王朝,怕是要完了……

    等退朝之后,小皇帝呆呆的坐在龙椅上,看着三三两两散去的朝臣,罕见的没有第一时间离开。

    半晌,朝臣们全部散去,金碧辉煌的大殿散了人气,竟露出些破败残凉的味道。

    小皇帝有些僵硬的将自己团成一团,缩在宽敞的龙椅中只占了极小的一部分。

    这样小小的一团,让人恍然意识到,坐在这个至高无上位子上的,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良久之后,大殿响起了一声轻叹。

    小皇帝茫然的抬起头,看向从屏风后慢慢走出来的阮芜,“母后,朕不明白。”

    阮芜走到小皇帝面前,静静的低头看着他。

    “朕不明白,”小皇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朕虽然做过错事,但已经在尽力再改了,圣贤书上曾说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们为什么不肯给朕一个改错的机会?”

    小皇帝抱膝坐着,仰头看向阮芜,眼中隐隐有泪,“朕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十恶不赦吗?”

    良久之后,阮芜忽然伸出手,轻抚着小皇帝的头顶,“麟儿若是心里难受,便哭吧。”

    其实这个时候,阮芜更应该给小皇帝好好讲讲这些反叛军各方势力的利益所指,小皇帝之前的所作所为,充其量不过是个□□罢了。

    归根到底,不过是人的野心和**。

    但此时,阮芜看着小皇帝的眼神,竟莫名的不想说太多,只轻轻的将小皇帝揽进了怀中。

    这是她第一次心甘情愿的,主动想要接近一个小幼崽。

    听着小皇帝如同幼兽般的呜咽声,阮芜的神色却罕见的有些恍惚。

    直到这一刻,她才清晰的意识到,自己那颗本来坚硬无比的心,正在一点一点的软化着。

    她似乎对这些小幼崽,越来越容易心软了。

    一时间,她有些想不明白,自己的这种变化到底对不对。

    经验上告诉她这样轻信小幼崽是很危险的举动,但理智上却不断提醒她这些任务世界是安全的,这些小幼崽都是无害的,她过于防备他们,是对他们的不公平。

    阮芜的衣襟被小皇帝哭湿了大半,她不由自主的又将小皇帝搂紧了些。

    她历经万年生死,才修炼出这一颗磐石一般的心,如今渐渐失去了警惕,也不知将来该如何自保。

    在阮芜心里,这教养幼崽的快穿任务不过是个过渡,她终究还是要回到刀尖舔血的世界中的。

    罢了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动脑筋实在不是她的强项,她能心大无比的活到现在,不过凭的就是其粗无比的神经和感应危险的本能罢了。

    至少现在,她没办法对这么一个鼻涕眼泪混在一起的小幼崽狠下心肠。

    *

    叛军之势直逼京城,阮芜毕竟教养小皇帝的时间过短,其中又有有心人的推波助澜,是以虽然她很快的做出了应对,但也无法有效的阻止叛军的蔓延。

    这些日子下来,京城人心浮动,就连上朝时大臣们也多敷衍了事,一门心思放在了如何在这场乱局中全身而退上,之前阮芜苦心营造的平稳局面彻底失去了控制。

    而这其中,最让人摸不清楚的,却是梁王祈昭的态度。

    不管局势如何混乱,各方势力是旁敲侧击还是直接拉拢,祈昭都没有任何表态。

    他就像是完全没有感觉到如今的处境一般,每日上朝时不发一言,下朝后拒绝任何来访,关上门悠哉渡日。

    若说他早已有所准备,却也不然。

    有心人曾派人在他王府前暗中盯梢,多日下来发现他府中一切如常,就连如今别人疯狂采购的粮食也没有多采买过一两,至于府中兵力,更是连个生面孔的壮丁也没见进出过。

    在他接连明确拒绝过三五拨人马的拉拢之后,各方势力虽心有不甘,但也不可奈何的终于放弃。

    如今形势虽乱,但他梁王的地位仍旧根深蒂固,拒绝任何人的拉拢但也没哪个不长眼的跑来找他的麻烦。

    如此一番下来,他反倒像是一片乱象中的一个奇葩,孑然一身从容自如,把乱世过程了盛世的模样。

    祈昭这般反常的模样自然也落在了阮芜的眼中,只是不知出于何种考量,她至今也没有主动试探过祈昭,就像是在刻意回避他一样。

    时局越来越乱,各方势力观望之下,可供小皇帝调遣的兵力也越来越少。

    皇室的力量终于压制不住叛军,两年之后,叛军成功的攻入了京城。

    说来也奇怪,叛军起始时不过是各方集结的杂粮军,按理说应该是一盘散沙,但不知叛军中出了个何等厉害的人物,竟在乱战中成功将各方叛军势力完全糅杂在了一处,难以置信的灭了江西和滦南的正规军,彻底将各自为战的叛军拧成了一股军队。

    经过这两年的征战,这股军队早已经变成了合格的军队,寻常军队根本难以掠其锋芒。

    也正是因为如此,叛军才能一路摧枯拉朽,顺利的撞开了京城的城门。

    而这领军之人最高明之处,就在于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都很好的实行了叛军的口号,打着百姓的名义,入京城之后也从不骚扰百姓,用极快的速度取得了大半京城百姓的好感。

    与此同时,京城的达官贵族们,也像是约定好了一般,集体闭门不出,像是默许了叛军的入侵。

    偌大的京城反抗的人马竟还不足千人,还没组织出一场有效的反击就被叛军冲散俘虏。

    不过三天,祈盛王朝最高权利的象征,人们心中最难以攻破的皇宫就已经被叛军彻底占领。

    “吱呀”一声,从叛军入京就一直未开过的大殿终于被人轻慢的推开。

    刺眼的阳光顺着被推开的门缝倾泻进来,照亮了昏暗的大殿。

    阮芜看着涌进的叛军,轻声道,“麟儿,你怕吗?”

    小皇帝身上的龙袍熨帖的没有一丝褶皱,从未在龙椅上做得如此端正过,闻言顿了一下,然后慢慢的摇了摇头。

    冕冠垂下的玉珠随着他摇头的动作发出轻响,晃动间遮住了他脸上的神情,“朕不怕。只是愧对母后,连累母后陪朕遭受此等屈辱。”

    “呵。”阮芜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即使此时叛军已经挥剑指向他俩,她的语气也没有分毫波动,“麟儿不怕就好,好好坐着吧。”

    阮芜说着,慢慢的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叛军。

    一拥而进的叛军穿着锃亮的铠甲,有些身上还带着未来得及擦拭的血迹,隐隐透着些凶狠的煞气,剑尖直指着台阶上方的阮芜和小皇帝。

    他们本该气势如虹,但在阮芜站起来的那一刻,却莫名的齐刷刷后退了一步,仿佛受到了一股无形中的压迫。

    领头的叛军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被一个娇小的妇人所震慑,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和愤怒,登的往前一步,像是这样便能压过这妇人的气势一般大声吼道,“我等顺应天意,讨伐昏庸无道的暴君,你一介妇人快快退避,我等还能饶你一命!”

    阮芜嗤笑一声,看着下方义正言辞的叛军,非但没有退,反而还向前走了几步。

    她慢慢的踱步到台阶边缘,“我若是不退,你当如何?”

    领头的叛军眸光闪了闪,竟不敢直视阮芜过于明亮的眼睛,却又恼怒于自己的退避,言语间越发粗鲁,“无知愚妇,这狗皇帝的命我们要定了!你若是不知好歹,就休怪我们不客气!”

    阮芜淡然的态度越发激怒了他,他上下扫视了阮芜一眼,眼中露出某种露骨的恶意,“这宫里的女人就是不一样,肌肤如此细嫩,也不知尝起来的滋味如何?”

    “放肆!”小皇帝再也忍不住,憋红了脸就想往过冲!

    “坐回去!”阮芜头也不回的呵斥了小皇帝一声。

    小皇帝犹豫了一瞬,终于还是一脸委屈的坐回了龙椅上。

    “哈哈哈哈,什么皇上,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孬种罢了!”

    那叛军笑得猖狂得意,看向阮芜的眼神越发肆无忌惮,身子也不由自主的朝阮芜走进了一些。

    “噗!”就在下一瞬间,一支箭突然从殿外射了进来,穿过层层叛军直直的扎在了这领头的叛军身上,将箭上的余劲将他带出了老远,最后穿膛而过的箭尖深深的扎进了大殿的柱子,将他死死的钉在了柱子上。

    不过眨眼之间,前一秒还嚣张无比的叛军甚至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就已经彻底咽了气。

    有人逆着光走进了殿,一直走到阮芜面前,隔着台阶与阮芜对望了一眼,声音清朗,“太后娘娘受惊了,臣来迟了。”

    阮芜看着祈昭,他并未穿暗色的朝服,一反常态的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袍,穿过尸首遍地的皇宫,身上依旧纤尘不染,俊雅出尘的仿若只是来参与一场盛会。

    与祈昭对视了良久,阮芜才淡淡的说道,“梁王一片苦心,哀家自然体谅。”

    “皇叔!”小皇帝看到祈昭就像是看到了救星,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完全忘了往日对他的堤防,“皇叔孤身一人前来,可是有了解救朕和母后的办法?!”

    没有人想死,即使背负着亡国之君的屈辱,小皇帝也仍想要苟且的活着。

    “哀家说了,你好好坐着!”阮芜终于回头,直直的看了小皇帝一眼。

    小皇帝被阮芜的目光所震慑,一时间竟忘了言语,怔怔的坐了回去。

    不再关注小皇帝,阮芜戏谑的目光全然落在了祈昭身上,“梁王敢孤身一人深入叛军阵营,自然是有所依仗。”

    祈昭深深的望了阮芜一眼,随后忍不住畅快的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太后娘娘果然聪慧,不愧是本王看中的女人!”

    扯开了最后的遮掩,阮芜索性开门见山,“赵泉呢?”

    “他自然在他该在的地方,”祈昭笑得温柔,“说起来赵泉也算是有点才华,若是没有他,本王的计划也不会如此顺利。”

    若不是赵泉全力在各处散播童谣煽动百姓,只怕这天下根本没这么快能乱得起来,拖得久了,照小皇帝这改头换面的成长速度,只怕又会是另一番局面了。

    “梁王心机深沉,哀家真是佩服万分。”阮芜浅笑着,看不出任何佩服的模样。

    “太后娘娘……”祈昭深深的望着阮芜,眼中似有浓浓的深情几欲宣泄而出,“阿芜……”

    “闭嘴!”阮芜牙酸的咧咧嘴,实在受不了了这个娘们兮兮的称呼,“梁王还是认清自己的身份为好,哀家的名讳岂是你能随意称呼的?!”

    “好好好,”祈昭一脸宠溺的看着阮芜,似已将阮芜当做了囊中之物,“你不愿意听,本王就改个称呼。那不如,叫阿阮?”

    “锵!”阮芜猛地抽出早就备好的刀,刀锋贴着祈昭的鼻尖,嗜血的情绪将声音冻成了坚冰,“这个名字,你不配叫!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阮芜的眼睛不知何时变成了浓浓的黑色,翻滚着浓浓的死气。

    阿阮……

    这是只有一个人才能叫的称呼。

    那个该死的,令人讨厌的狐狸,最喜欢在惹怒她的时候这样叫她,一脸的猖狂与得意。

    阮芜看着与江肆有几分神似的祈昭,忽然之间彻底没有了任何犹疑。

    不是他。

    这个人再像,也不是他。

    她可真蠢,怎么会以为这样一个人会和江肆有关。

    猴子戴上帽子,终究也只是一只卑贱的猴子!

    祈昭头一次如此清晰的感觉到死亡的气息,他看着眼前的阮芜,身体不敢有丝毫的晃动,生怕移动微末的距离就会与刀刃来个负距离接触。

    他吞咽了一下口水,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阮芜,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叛军入宫,本王救驾及时,保住了皇上,太后娘娘却不慎殒命。到时祈麟依旧做他的皇帝,你陪本王过神仙眷侣的日子不好吗?”

    看着面前的祈昭,阮芜收了刀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让我陪你过神仙眷侣的日子,你算个什么东西?”

    “本王可以给你一切你想要的!”祈昭痴迷的看着阮芜,将阮芜收刀的动作当成了意动,“本王保证,会全力保全祈麟的皇位,这些叛军很快就会全部销声匿迹,还有赵泉!本王知道你恨他,本王稍后就把他亲自送到你面前。”

    祈昭说着,抬脚上了一个台阶,离得阮芜又近了些,“太后娘娘,臣只要你,只要你说,本王一切都给你!”

    阮芜看着祈昭的神色有些诡异。

    她实在没想到,祈昭倾尽天下布这么大一盘棋,居然是为了她?

    亏得她为了搞清楚祈昭的所有底牌,耐心的陪他玩到现在。

    这是一朵什么样的盛世奇葩?!

    她天生冷情冷性,实在对这种情呀爱的理解无能,只觉得这样的祈昭蠢得让她看一眼都觉得费眼。

    “站住!”阮芜实在无法忍受祈昭离她这么近,“哀家自己的儿子,自然有哀家扶植,用不着你瞎操心!”

    “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呢?!”祈昭突然沉下了脸,隐隐疯狂的目光落在了一脸懵逼的小皇帝身上,森然道,“既然这样,本王索性杀了他,然后把你关起来!你只能是属于我的!”

    祈昭本就对原本的委托人情根深种,后经过110系统的影响,把所有的感情全都倾注在了现在的阮芜身上,早已成了疯魔的执念。

    只是他千算万算,还是错估了阮芜真实的战斗力,还当阮芜和曾经那个软弱爱哭的小怂包一样手无缚鸡之力。

    “你让开!”看着挡在小皇帝面前的阮芜,他掌上带了内力,虽只是为了把阮芜推开并不致命,但也成了他一生中最错误的动作。

    阮芜出刀的速度快到了极致,肉眼根本无从捕捉就已经穿透了祈昭的胸膛。

    而与此同时,祈昭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一阵电子音。

    【滴滴滴滴!宿主企图伤害阮芜大人,违抗了本系统的最高指令,抹杀!】

    喷涌的鲜血终于染红了祈昭月白色的长袍,他睁大了眼睛,缓缓的倒了下去,明明眼前是阮芜的身影,他却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前的花灯节。

    那个在树下哭得像个兔子一样的小姑娘。

    *

    祈昭死后,阮芜轻而易举的降服了叛军,一切尘埃落定。

    而趁此乱局,她快狠准的斩杀了一批包藏祸心的官员,又从叛军中提拔了一些作为替补,仅仅用了一个月,就彻底稳住了朝中的乱局。

    失去了祈昭这个隐藏的头领,京中一稳定集结在各处的残余叛军便消散了大半,还剩下少数负隅顽抗的,也被朝廷派出的军队剿灭。

    历经几年险些让祈盛王朝分崩离析的叛乱终于被彻底平叛。

    在局势稳定之后,阮芜忽然消失了几日,再回来时,她给小皇帝拎回了赵泉的项上人头。

    至此,所有的隐患全部被消灭。

    阮芜又在这个世界呆了十年。

    这十年间在她的教养下,小皇帝惊人的成长着,在他的治理下饱经沧桑的祈盛王朝非但没有衰败,反而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盛。

    祈盛王朝第四任皇帝祈麟,享年七十三岁,史称千古一帝。

    作者有话要说:  1.童谣纯属瞎扯淡,糅杂借鉴了一些俗语,“龙生龙凤生凤”“鲤鱼跃龙门”这种的,应该算是耳熟能详,如果有异议请留言,作者君查一下详细标明出处。

    2.“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出自《左传·宣公二年》

    真诚的感谢每位小天使的支持,今天内所有留言的宝宝都有红包~(鞠躬)

    作者君已累瘫,躺平任调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