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上朝,大臣们惊讶的发现小皇帝仿佛一下子换了个人,平日里稍有违逆他心意的事,他就会立马暴怒,站在龙椅上张牙舞爪的要砍人头。
而这日,即使李长明不怕死的卷土重来,再次上谏,他却只是阴沉着脸,破天荒的接受了李长明的指责。
直到退朝之后,大臣们犹有些不可置信的面面相觑。
这一年来因为小皇帝暴戾的所作所为,大部分大臣们都对他失望不已,有些心思活络的与梁王走的很近,早已暗自将自己划入了梁王的阵营,一心想着让英明果决的梁王殿下取小皇帝而代之。
如今小皇帝突然换了画风,这些有心搞事情的大臣们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下朝之后就围在了梁王身边,旁敲侧击的打探消息,“王爷可知,皇上为何突然……”
祈昭不露声色,淡淡的开口道,“皇上有容人之心,乃是万民之福,怎么,刘大人有异议?”
“下官不敢!”刘姓大臣急忙否认,但仍心有不甘的试探道,“王爷就没有什么想法?”
“大胆!身为臣子,岂容你随意编排陛下!”祈昭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本王身为皇上的皇叔,自然深感欣慰。刘大人,有些话不能乱说,有些事,也还是不要乱想的好!”
“下官知罪!”那刘姓大臣额头瞬间有汗滴滑落,不敢再多说什么,只看着祈昭拂袖离开。
等祈昭离开之后,以他为首的三五个大臣互相对视了一眼,眼中均露出些不甘和失望。
他们费尽心思挑得那个一根筋的李长明不断上谏,就是为了激怒小皇帝从而激起民怨,好让梁王顺水推舟的取而代之。
这说起来他们皆是忠心耿耿为祈盛王朝,为天下百姓着想,但都是在官场里混迹的,谁又能没点私心呢!
说来大义,不过也是为了借着从龙之功,官位更上一层楼罢了!
之前梁王殿下虽从未明确表态过,但态度也十分暧昧,并不排斥他们暗地里的接触和小动作。
可如今小皇帝突然收敛了脾气,梁王殿下就瞬间和他们撇清了关系,这如何让他们不紧张!
几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低声交流了几句,还是无奈的分别出宫。
说白了,他们名不正言不顺,虽有野心,但也并没有造反的胆子,梁王殿下翻了脸,他们再有万般谋算,也都无可奈何,只能听天由命了。
满朝各有心思的大臣们怎么想,小皇帝并不在乎,他此时和阮芜一同走在回宫的路上,一向阴沉难解的眉头一下子舒朗起来,整个人看起来阳光了一些。
自从连夜和阮芜敞开心扉的谈过之后,一直压在他心头的刺终于被拔掉。
他就知道,母后怎么能不爱自己呢?毕竟年幼时,母后曾对他那般温柔过,怎会只因自己登基就从此疏远自己!
而他早朝时听从母后的建议,不随意发脾气,虽然他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同,但下朝之后母后却第一时间夸奖了他!
这还是他登基之后,母后第一次夸奖他!
小皇帝觉得,自从当了皇帝之后,从未像今日这般开心过!
但走着走着,小皇帝有些奇怪的看向阮芜,“母后,不是说要一起用膳吗?这不是回宫的路啊?”
阮芜脚步未停,笑着看向小皇帝,“麟儿别急,母后自然是有事要做。”
很快小皇帝就猜到了阮芜的意图,他看着夜里走过的路,自然认出了是要去找赵泉,昨夜和母后谈过之后,他才明白过来这一切居然是赵泉在其中从中作梗!
但想到这一年来赵泉的贴心,还有在众人不理解时只有赵泉一人始终站在他身边的慰藉,他内心总是隐隐有些不想相信。
不想相信他唯一信任的人,居然如此欺辱了他这么久!
“母后……”小皇帝心里难受极了,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他有些不想面对赵泉,“朕有些饿了,我们先回去用膳好不好?”
“怎么?”阮芜的眼神仿佛看透了小皇帝此时的心思,却没有丝毫心软,“麟儿还是不相信哀家说的话?”
“当然不是!”小皇帝只是有些犹豫,“可是赵泉他……这其中会不会也有什么误会?”
阮芜简直要被小皇帝气笑了,但对上小皇帝眼底微弱的祈盼,她的神色闪了闪,淡淡的移开了视线。
其实她完全能够明白小皇帝此时的心情。
那种觉得被抛弃之后抓紧的唯一一根浮木,不管好坏,都已在他心中扎了根,他身受其影响,付出了毫无保留的信任。
如今真相骤然被揭开,把他之前认知中的所有全部推翻,他若是承认这个事实,心理上的伤害先不说,回过头看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每一桩每一件都显得愚蠢至极。
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的愚蠢。
该死的,看着小皇帝夹杂着痛苦躲避的眼眸越来越黯淡,阮芜又一次心软了。
她好像被这个委托人影响,也开始变得娘们唧唧了。
虽然按照她的行事,此时早就冲到赵泉面前把他一脚踩死了,但嘴上说出的话却违背了她一贯的行事风格,“罢了,先去用膳吧,他的事之后再说。”
阮芜与小皇帝半路返回,其乐融融的用完膳,阮芜开始了漫长的给小皇帝上课的时光。
虽然不管是教的人还是学的人都觉得一下午的日子太过难熬,但没办法,谁让这该死的任务还必须要把熊孩子教成一个明君呢!
小皇帝登基这一年除了砍头,大字都没学会写几个!
而就在母子俩你教我学的时候,当天夜里玉溪宫的赵泉收到了一封密信。
他随手扔掉了手里的铲子,仅仅几天时间,他原本平滑的手掌就因为干活而磨出了茧子。
赵泉此时已经顾不上怜惜他曾精心保养的手,快速的拆开了信——太后与皇上重归旧好,似已知当年隐情!
捏着信的指尖骤然收紧,不过瞬间,那张纸就被揉进了他的手掌心,死死的揉成一团,仿佛要将这张纸揉进手心里。
几息过后,那张纸被重新展开,伸到了烛火前。
火光瞬间把纸张吞噬,猛然跃起的火光照亮了赵泉的半张脸,另外半张仍隐在黑暗中。
一眼看过去,他的脸半明半灭,像是被分成了两个交界。
一半在笑,嘲讽的,轻蔑的在笑。
而另一半,则彻底与黑暗融为了一体,仿若地狱中爬出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