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首排的将士冷冷看着他,并不理会,全然将他当做空气。
“怎么,敬子辰,你怕了?”周纪岑高声道,眼底猩红一片,锐利目光在望不到边的军队中梭巡,“躲什么?”
有人在笑。随后,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天而降,“你抬头。”
城楼之上,敬子辰立在一排箭兵中间,脸上依然挂着不咸不淡的笑意,“该躲的是你。”
“不想死的话,”敬子辰垂眼看着他,冷道,“快滚吧。”
风扬起他的鬓发,面容如雪,目同点墨。
周纪岑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率领着全部士兵狼狈离开。
暗夜降临,星月明亮地映上夜幕,水泽的银光披洒整片大地。
自此,咸阳土地上最顽固的 反叛势力被彻底拔除,南北重归于一体。
宫里备好了酒席,可嬴政没有多留,安置好北盛军和铁骑营后他便骑马出了城。
走之前,他特意提起是去接‘最重要的人’。
长久积压在心头的重石终于被彻底搬走,一路上清风明月,嬴政都能察觉出自己像个少年一样扑通扑通作响的胸膛。
营地里只剩下几十名重伤的士兵,在中间聚了一捧篝火,李瑶正拿着长勺帮小岳舀汤,忽然就听到了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响。
她才将将回过头去,就被飞身下马的人用力拥入了怀抱之中,惊得她叫出声来。那双胳膊太过用力,紧得她都有点痛了。
一群伤兵惊得纷纷倒抽冷气,阿冉贼眉鼠眼地从指缝里偷看,只有士兵们兴高采烈地吹了一声口哨。
嬴政心绪难平,碍着这么多人的面,克制着在她颊边用力蹭了几下。李瑶手里拿的长勺还在滴汤,却被他小孩子似的举动逗得笑出声来,微微缩了肩膀,耳尖烧起一点绯红。
“胜了,”嬴政声音有点沙哑,“我们可以回家了。”
李瑶眼眶发热,轻声道:“真好。”
折返两次,一行人回到嘉裕的宫中已临近子夜
她知道,嬴政会被百姓深深尊敬爱戴,家家都会为他竖百岁牌,祈他福寿绵泽。
她都能看到,因为她知道政哥是怎样的人。
正漫无边际地出神想着,脖颈后突然传来微微的痒意。李瑶下意识地伸手去挠,指尖却先一步触到了一片黏腻的湿润,紧接着是无比迅疾的刺痛。
——昨夜太过放纵,她几乎忘记了这处深深的刀口。
自从那晚小岳为她处理过后,行军走马、拿狐围裹着、吃海鲜、行房事,种种种种,每一件都让这道伤口变得愈发可怖,久久未有变好的迹象。
尤其是伤口两边撕裂的地方,甚至已经有些许化脓,阵阵泛着令人烦躁的痒意。
幸好昨晚烛光暗淡,她的头发又全披散下来,否则一定会被政哥发现。
灼烧,刀口,狠戾而不择手段,确有奇效。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疼痛远比甜蜜要让人记忆深刻,失去也比得到更加无法忘怀。
“是时候让叛军付出代价了!”嬴政说道。
他集结了咸阳全部兵力,又从东胡前线把王翦调来,攻打以荥阳为首的东部。
还是老办法,黑冰台潜入,里应外合。
嬴政更是亲自率领黑冰台再次潜入荥阳。
可惜没想到,这次敌方戒备森严,被发现了。
宫中号角声长起,穿透层层骤急的雨幕,震得土地隆隆作响。
亲宫卫、轻骑兵已严阵有秩地涌向宫中各个门口。他们在年初的那场叛乱中栽了大跟头,岂能滑天下之大稽,让敌方探子再次于眼皮下逃脱?
“王翦拖得太久了,”嬴政凝神细听,微微蹙眉,嘱咐马夫,“先去向天门附近。”
一鞭落下,黑马抖了抖毛尖沾上的雨水,利落地向前跑去。
此时若站在宫中最高的城楼上向下看,便能透过厚重雨幕望见阔长的宫道上有一前一后两辆马车急急向前,而无数身披软甲的侍卫正密密麻麻从宫中各个方向包夹而来。
李瑶坐在他身边,紧张得一句话都不敢说,手本是试探着悄悄往嬴政挪了挪,很快又怯怯地止住了动作. .........
谁知嬴政竟像后脑勺上长了眼,头都没回地反手与她十指交叉,温声道:“放心。”
心口微微一颤,李瑶感觉自己像在做梦一般:这么好的人,竟然喜欢她。
马车还没到向天门,已经被一路亲宫卫拦截下来。
守卫沉声道:“不知车中坐的是哪位大人,还请让我们确认一下。”
不等回应,他已伸出手来掀车帘。
马夫是由黑冰台装扮而成,立时伸手来拦。格挡、拧碗、反顶,转眼之间,两人已经过了数招,力道和反应速度都远远超于常人。
两人对视一眼,那名守卫立刻断喝:“捉拿敌方探子!”
一片兵甲之声,远远地,有人飞快策马而来,扬声道:“我看谁敢!”
眨眼之间,王翦已经飞驰到众人面前,翻身下马,厉声命令:“放他们出去。”
这时魏晟率着另一支亲宫卫从南疾驰而来。他已年近三十,眼角落了些许纹路,身上却仍然带着常年征战疆场的正义之气,双眼尚未浑浊。
魏晟吁一声勒住马匹,横眉肃冷道:“大人有令,格杀勿论!”
“哦?”
马车中传出轻轻一声含笑的语调。紧接着,白玉般修长的手掌挑开车帘,只见嬴政端坐在车内,微勾唇角,“ 既然你们这般盛情款待,那我们也有一礼相还。远贺。”
身困于千军之阵的中心,他却丝毫不显慌乱,谈笑风生间如同在饮茶论诗。
穆远贺身材颀长,一身乌袍,他从第二辆马车中走出来,冷声道:“请穆大将军瞧瞧,这是谁。”
说着,他将怀中的襁褓展开,露出里面一张稚嫩的面庞。
魏晟脸色骤变,嘴唇微颤,不敢置信道:“这是……不可能!”
婴儿乍然见了这么些人,竟也丝毫不显害怕,蹬腿伸脚地无声笑起来。
“魏大人也去了周岁宴,总不会认不出孩子吧。”嬴政微微一笑,“他颈侧那块云状胎记,你当时不还说是详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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