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君回屋换了身轻便的少年装束。
宋清时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便收拾行李,找宋锦城商量,准备换条没有巨蛇的路前往天武门。宋锦城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坐在旁边的皓龙, 讨好地给它剥了个鸡蛋, 然后哭丧着脸道:“走原来的路吧, 我收到消息, 蛇……已经不见了。”
因为, 它已经做了你儿子。
宋锦城受了皓龙的严重警告, 不敢跑也不敢说, 他不想把恐怖带去天武门,然而……这些地方都在不灭之巅的势力范围内, 带去哪里,好像也没差别?
忽然, 宋清时身上涌出几朵小小的幽火,浮在身边,组成防御的形态,提醒附近有杀意出现。
宋清时一把将看见幽火, 想问东问西的宋锦城推到旁边,紧接着, 带着腐蚀的液体滴落在桌上, 烧出小小的孔洞。
他抬起头,看见屋顶上爬着一团黑色的蠕动肉块, 像巨大的海参似的, 它在黑暗中抬起头,露出张奇怪又丑陋的脸,白色的眼睛,口器里是密密排列几圈的尖牙, 长长的舌头像蜥蜴般伸出,上面带着血的气息……
客栈里所有人都尖叫着,四处逃窜,修士们拿出法器,如临大敌。
宋清时在记忆里找了好几圈,发现自己从来没见过这种奇怪的魔物,只好问旁边手忙脚乱在芥子袋里找宝剑的宋锦城:“这是什么?”
宋锦城惊讶地看着他,回答:“这是污秽之魔,你没见过?”
宋清时茫然地摇头。
他记忆里的修仙界,处处都是危机,但危机主要来自争斗和人心,秘境副本里的妖兽或凶禽……很少见到魔物。
这些天,他感觉宋锦城实在太单纯了,小小筑基修士,长得不错,没什么战斗能力,却毫不犹豫地救路边不认识的人,城镇里到处乱晃,财帛露眼,说话大大咧咧,不避讳陌生人,不懂人心险恶,每样都是找死之道。
所有的教训,都是吃亏后学到的。
他很有经验地陪着宋锦城到处行走,本来想等他亲眼目睹修仙界的险恶之处,再好好教育他生存的方法。然而,他等了很久,一次杀人夺宝的危机都没有发生,小偷小摸都很少有,遇到的所有修士,连魔修都知道循规蹈矩,这就有点尴尬了……
污秽之魔到底是什么?
宋清时觉得这个世界和记忆中不同了。
“你连污秽之魔都不知道?”宋锦城看着他傻愣愣的模样,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活到那么大的,失忆能把基础知识都丢掉吗?“这是污秽气息所化的魔物,没有理智,什么奇形怪状都有你小心点,污秽之魔不会单独一只出现。”
幽火的示警更加疯狂,四处出现了好几只大大小小的奇怪魔物,吞食着人类的血肉。
修士们熟练地联手,或布法阵,或持法器,围剿着它们。
“清时,你别怕,”宋锦城盯着屋顶上的那只污秽之魔,故作轻松地安慰道,“这不是厉害的污秽之魔,很容易收拾的,我和师兄师姐们杀过好几次类似的,经验丰富。”虽然药王谷的修士不擅长战斗,大部分除魔战役里都是做后勤,负责治疗伤员,偶尔遇到的污秽之魔也是师兄师姐们搞定的,但是他可以的……
屋顶上的污秽之魔张开口器,将整个身体都化成了巨大的幕布,朝三人裹来。
皓龙的眼睛变成了红色,它苦恼地看着这头污秽之魔,感觉不太好吃,不想吃。
宋锦城强撑着气势,偷偷看了下四周,发现修士们在剿灭其他的污秽之魔,没空搭理他这边,他盼着宋清时赶紧逃跑,自己好跟着弃剑而逃,然而宋清时傻愣愣地站着,在芥子袋里翻找着什么,没有丝毫逃跑的意思,两人眼睁睁地看着污秽之魔扑过来,宋锦城看着密密麻麻的尖牙,乱舞长剑,绝望呐喊:“我为什么要学医?!”
药王谷这个破门派,学医只能救别人,救不了自己的命。
“走开。”宋清时推开他,然后弹指丢了两颗丹药去污秽之魔的口里。
污秽之魔瞬间便收了口器,呆滞半晌,然后在地上痛苦地翻滚起来,发出嘶嘶的哀鸣声。
“祛秽丹和忘尘丹,都是消除魔气和心魔的药物,我感觉这只魔物是由污秽之物组成,做个实验,没想到真有用,”宋清时看着地上打滚的奇怪魔物,满脸都是研究**,他卷起袖子,没找到手套,只好问旁人,“谁帮我按住它,这玩意没见过,我想取点样品研究。”
宋锦城感觉自己像个二傻子……
皓龙不怕脏,它用巨蛇之力把污秽之魔按住,讨好地拖到宋清时面前:“爹,给你。”
“乖,”宋清时笑着看了眼皓龙,然后从芥子袋里取出几个装样品用的小瓷瓶,将污秽之魔的口中的酸液收集起来,再取了些皮肤组织和肉块,分别装好,然后教育宋锦城,“学医最重要是冷静,怎能遇到点小事就慌慌张张?你应该先观察敌人弱点,然后用毒或者药解决。”
明明不是剑修,不会剑法,拿着把破剑壮胆吗?
宋锦城讪讪道:“我刚筑基不久,慌……”
宋清时恨铁不成钢:“我现在也是筑基,打架用的是脑子,不是修为。”
他用幽火将剩余的肉块都烧掉,然后好奇地观察其他的污秽之魔,每只都有些区别,有些是腐蚀的,有些是速度,有些是力量……残杀着人类,客栈老板的妻子,在污秽之魔的攻击下,失去了一条腿,倒在血泊中,尖叫着让丈夫和孩子逃跑。客栈老板是个凡人,他安排大女儿带着几个弟妹逃入地窖躲避,然后抄着菜刀去救妻子。
宋清时迅速将雷咒和火咒连接在金针上,做成连珠雷,然后将带着雷电的金针刺向那只污秽之魔的嘴巴,定点炸开,把它在吃的人腿抢了回来,丢给宋锦城,吩咐:“你去替老板娘止血,然后用五仙灵液温养断肢,保持活性,晚点我试试能否接回去。”
他想去宰了这只吃人的魔物。
忽然,受伤的污秽之魔身上燃起烈火,转瞬间化作黑灰。
漂亮的红衣少年缓缓地走下楼梯,神念所到之处,肮脏的东西全部被烧尽。他走到宋清时面前。检查了一下身体:“没弄脏吧?”
众修士莫名其妙地获救,怀疑是大能隔空出手,赶紧朝空中拱手道谢,然后打扫战场,救护伤员。宋清时加入了救治的队伍里,他替客栈老板娘把腿接上了,但是伤得太重,很多经脉出了问题,如果没有更好的灵药救治,会变成走路一高一低的瘸子。
这个结果对客栈老板夫妻而言,已是意外之喜,他们千恩万谢,拿出灵石要付治疗费。
宋清时想了想,收了五仙灵液的钱,交给宋锦城,然后问:“这些魔物经常出现?”
“我们镇子算是平静,大约二三十年闹一次,”客栈老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多数是几只零散的污秽之魔,托仙长们洪福,很快便解决了。像这次魔物大规模潜入镇内,吃了那么多人的情况……两百年前也发生过,当时尸横遍野,惨状历历在目,是太易书院的修士们及时赶到,救了满镇性命。”
宋清时再问:“这些魔物是怎么诞生的?”
客栈老板哑了声音,欲言欲止。
“除了不灭之巅那位干的好事,还有什么?”有狂徒战后喝了两壶烈酒,酒意上头,怨恨难当,口不择言道,“原本修仙界到处都好好的,自三千年前,不灭之巅那位神灵诞生后,污秽之魔便渐渐多了起来……大家都说是他杀孽太重,聚天地怨气,反报其身。”
“少说两句,祸从口出,”旁边修士赶紧劝他,“谁知道有没有眼睛在看着你……”
狂徒怒道:“他要杀就杀!我才不怕!不灭之巅不是神灵,是恶魔!他要毁了这个世界!”
宋清时想起了系统的任务,他好奇问:“那位神灵……到底是什么模样?”
“藏头躲尾,定是丑陋不堪,”狂徒借着酒意,还想骂,忽然喉咙和舌头都硬住了,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他惊恐地四处张望,没发现可疑的人物,却处处都透着可疑……听说神君的化身千变万化,无处不在,他的酒被吓醒了,想起自己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语,落荒而逃。
凤君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走到宋清时身边,含笑问:“你需要再采集些不同的样本吗?”
宋清时点点头。
“我也不知道污秽之魔从何而来,和不灭之巅没有关系,”凤君重新戴上手套,命皓龙把烧剩的残渣碎屑拖过来,熟练地取着样品,低声解释道,“我一直有努力地铲除这些脏东西,试了各种方法,可是,怎么杀也杀不完……”
他开启尸山血海后,这些污秽之魔便诞生了,越来越多,他原以为是那些邪恶不堪的灵魂化成的,便将很多罪大恶极的家伙做成魂灯,放在不灭之巅折磨,可是污秽之魔的数量并没有减少……安龙体内的半魔之血随着污秽之魔的出现,产生变异,经常失去控制,他们研究了许久,找不到解决的办法。最后,安龙趁自己还有意识的时候,请凤君将他的身体封印在无尽深渊,上了多重枷锁和封印,免得为祸世间。
污秽之魔依旧存在,让世界恶臭不堪。
凤君烧了一批又一批,每次杀了旧的,便会有新的污秽之魔在别处诞生。
好像……不死不灭的恶欲。
因为他毁了所有肮脏的事情,肮脏的人心,试图改变世界的规则,所以世上便出现了更肮脏的魔物。
这是不是他的罪?
……
登天峰,水波月,封魔之地的结界破了,数百只封印在里面的污秽之魔逃出,四处肆虐。
寒风凛冽,无数冰凌从地上刺出,穿过所有的魔物的身体,将它们钉在岩壁上,然后冻结,化为碎片。白子皓站在空中冰蓝色的长剑上,气质如明月清风,嘴角含笑,衣袂飘飘,处处都是似水温柔,所到之处卷起漫天风雪,无情地摧毁所有的魔物。
冰霜长剑落下,打开被封印阵法隐藏的洞窟。
洞窟里,藏着个浑身是伤的元婴修士,欢喜道:“谢谢仙尊的救命之恩。”
“你是水波门的黄门主吧?有人托我来找你,”白子皓悄悄看了眼袖中资料,笑问,“你的妻妾们呢?”
“别提了,我新纳的第七房小妾是个贱人,”黄门主提起此事,又恼又怒,啐了一口道,“她在大喜之夜打开封魔之地的结界,以血肉做祭,引魔物入侵水波门,我力战不敌,死伤无数其他的妻妾乱七八糟的,也不知去了哪里,都是些水性杨花的东西,等我找到她们……”
话音未落,一把冰凌做的短刀从他嘴里刺入,从后颈刺出。
“没问你那么多事,”白子皓冷漠道,“你杀了龟龄岛的散修骆道人,强抢其女儿为妾,神君命我带你回不灭之巅受刑。”
他熟练地将灵魂抽出,放进魂灯里,托传音鸟带回不灭之巅。
白子皓从袖中掏出长长的名单,在上面划掉一个名字,然后数了数,叹了口气:
“神君给的任务,还有好多,怎么做也做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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