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瑟靠着谢桁,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好像终于恢复了点气力。
谢桁望着她,刚要说话。
秦瑟却抢先道:“对了,我睡着前,是不是要跟你说一件事来着。”
谢桁顿了一下,将她手里的空杯子接过去,放在旁边的小几上,随后颔首道:“是,你说秦脂来过。”
“对,我方才睡着睡着,突然想起来这件事,就醒了。”秦瑟抓着谢桁的手,快速地道:“秦脂今晚过来,跟我说了一件事。”
“什么事?”谢桁捋了捋她耳边的碎发,发觉她面上有些汗,用袖子给她擦了擦。
秦瑟任由他的动作,自顾自地道:“她跟我说,陛下确实是想利用我为棋子,让他安排在长公主府的眼线,挑拨北宁郡主对我下手,借此彻底除掉长公主府。”
谢桁皱起眉来,“果真?她如何得知的?”
秦瑟抿唇,“我不知道,她说是从燕王处得知的,说是燕王在陛下跟前有眼线,可若燕王在陛下身边有眼线,何至于揣摩不透陛下的心思,叫陛下起疑?”
“你怀疑这消息不是从燕王那来的?”谢桁问道。
秦瑟点点头,又摇摇头,“其实我也不确定,我只是猜测。”
谢桁沉声道:“那有没有可能,这是个假消息?”
“不会。”秦瑟这一点倒是很肯定,“秦脂既然专门跑一趟,告诉我这个消息,就证明她一定确认过这个消息没有错,而且确实符合陛下突然封我为郡主的事儿,我觉得这件事应该没问题。”
谢桁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没什么打算。”秦瑟眨了眨眼,方才还有一丝丝的朦胧,从眼中退去,“陛下既然有心,我不妨陪他做完这场戏,于我而言,又没什么吃亏的地方,陛下借我为棋子,扳倒长公主,而我也算是借陛下的手,扳倒长公主,长公主一倒,燕王在朝中和宫中的势力,最少损失一半儿,只剩下中山王府那边,而他们因为长公主的事,本就有嫌隙,联盟并非牢不可破,这样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谢桁扬眉,“你是为了替太子殿下扫清障碍,不惜以身犯险?”
秦瑟顿了一下,伸手捏了捏谢桁的脸,笑兮兮的,“怎么,吃醋了?”
谢桁一把抓住她作怪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里,随后承认的理直气壮,“嗯,吃醋了,怎么办?”
“……”
秦瑟还以为谢桁会否认,没想到他承认的这么直接,顿时有点尴尬地咳了一声,解释道:“其实,我倒不是为了太子殿下扫清障碍,只不过,陛下以及燕王,如今都把我当成了太子殿下的人,我现在在这个位置上,不可能袖手旁观,全身而退,燕王登基,对我来说没有好处,相反太子登基,对我才有好处,起码有三番两次的救命之恩在,他都不会为难我。”
“其实我挺自私的,我帮他,完全是看在他的身份,可以帮助我的份上,我没那么无私和伟大,什么匡扶正义啊,维护正统啊,那些跟我都没关系,我最多嘴上说说,实际上我首先考虑的还是我自己。”
秦瑟十分明确自己的性子。
以前师父总是说她适合做掌教,适合维系门派运转,其实她一直不这样觉得。
她看着爱热闹,实际上喜静,反倒不喜欢常有人打扰,只是一直伪装的好。
她也不喜欢长袖善舞,教导那些门派弟子,她会觉得很累。
她实在不是师父口中那个,可以将门派发扬光大,匡扶玄门正统的人。
如果不是没机会,她更像自己躲起来,一个人安安静静普普通通地过日子。
可是命运总是推着她往前走,往一个她并不喜欢的方向走。
她也知道,有时候命运并不存在多种选择,只能被迫往一个方向,硬着头皮走下去。
走下去的结果是什么?
或是豁然开朗的一条康庄大道,或是深不见底的一汪断壁悬崖。
秦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想到那么多,大概是今晚做了一场那样的梦,梦境里过往和现实交错,她逐渐意识到尘封的记忆,一点点回到她的脑海里,才会重新去审视自己这一生。
谢桁看到她神色渐渐恍惚起来,以为她是觉得自己很自私,剖白之后的不适,便握了握她的手,温声道:“你从来不是你口中那样的人。”
秦瑟抬头看他,回过神来,弯唇道:“谁说的?”
“我说得。”
谢桁望着她,眸色认真。
“当日在云凌江上,起初你并不知道太子的身份,只是他们来求,你就去了。”
谢桁问道:“倘若那日你去之后,发现船上的人并非太子,难不成你会见死不救,袖手旁观?”
秦瑟:“……”
秦瑟蹙眉,“这不能说明什么吧,在力所能及之下,我想大多数人都不会见死不救,而且我当时知道他的身份后,确实起了其他心思。”
“可你在那之前,同样存了想救他的心思。”谢桁双眸紧盯着她,“瑟瑟,没有必要因为后面的事,而否定你前面的所作所为,何况人性本就是自私的,你谋算的并非害人,而是借着救人为自己谋算,这并没有什么不妥。如若每个人都想你这样,为了救人才去谋算,那这世间反倒没有那么多腌臜事。”
秦瑟有一种即将拨云见日的感觉,她抓住那一瞬间的感觉,问道:“可我为了自己,才去帮太子,而去害了燕王,我手上并不是没有鲜血。”
“可你为何会和燕王为敌?”谢桁将她抱在自己怀里,让她坐在自己面前,语气极其认真,“你之所以与燕王为敌,难道不是因为燕王先朝太子动手了吗?他想要太子的命,而你想要保住太子的命,归根究底,你还是在救人,人这一生不是只有黑白两种颜色,杀了人并不代表就是恶人,所有事并非非黑即白的,你仔细想一想,你做过的事,遇过的人,有几个是平白无故死在你手里,或是间接死在你手里的。”
秦瑟愣了一下,继而真的仔细回想起来。
正如谢桁所说,不管是在23世纪,还是在这里,她所遇到的人或事或鬼,都没有一个无辜的,倘若无辜的,不论是人是鬼,她都会网开一面,给他们求一个更好的归处。
她那时候只以为,自己是在门派教导下的所作所为,其实这种作为,早已深刻入骨。
倘若燕王没有对太子起不轨之心,他还是太子的胞弟,有太子这一份情面在,秦瑟也不会平白无故把他怎么样。
“他们,不过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谢桁最后一句话,贯入秦瑟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