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国,长阳。
夜色降近,街上小贩叫卖喧嚣鼎沸,有稚童牵着长辈的手一同游历着东市,只是小眼睛看到了那街边小贩手中鲜红的糖葫芦,就怎么都挪不开眼了,使劲咽了咽口水,却懂事的并未开口与长辈言说想要吃那些零嘴。
而带着他出来的那个中年男子,善解人意的带着他到那卖糖葫芦的摊子前,花上半文钱,与那小贩要了一串糖葫芦,然后递给那个满是欣喜的稚童手中,只见那个孩子双手捧着那串诱人的糖葫芦,那眉眼弯弯得就像天上的嫩月,煞是好看。
再见那孩子咬了一口糖葫芦之后就递给了他身旁那位长者,不论长者怎么笑着推脱,都要他咬上一口,拗不过孩子的执着,那男子轻轻咬了口,笑言真甜,引得长幼皆欢笑。
坐在一旁摆着个算命小摊的青年男子,瞧见此情此景,笑着摇了摇头,抓起一旁的酒壶,笑饮了一大口酒,感触道:“世以微末见真灼,情以本行最动人,此情此景,当然当得上饮一大口美酒。”
一旁的卖梳子摊位上,一个头发斑驳,蓄着山羊须的老者摸了摸胡子,低声回应道:“陛……李先生一席话,也很值得饮一大壶美酒呀。”
说罢这个老者居然从自己坐的凳子下面,掏出了个木筒做的简陋杯子,递了过去,瞧着就是要那年轻算命先生给他倒点酒。
李逍遥略微有些无语,差点就叫出自己陛下的身份,张橘这个老东西,不愧疚也就罢了,跟自己乔装打扮出来东市闲逛,居然连酒都不带,专门带了个破烂木筒,就是等着自己饮酒之时给他来上半筒。
用张橘的话来说,陛下赏口酒喝,那是极好极好的,要是小老儿没资格喝,那就趁陛下饮酒之际,闻闻酒香,那也是极好极好的。
李逍遥倒也不是张橘这种连酒都想着蹭喝的人,除了倒酒之际说几句“老橘你这也太抠门了,不太善呀不太善”的牢骚话,饮酒之际都会给那张橘来上一筒。
张橘呵呵一笑,接过李逍遥倒过来的美酒,咕嘟咕嘟的便饮了起来,打了个酒嗝后笑道:“李先生此言谬矣,对己抠,对天下善,又怎会是真的抠。”
“况且小老儿家徒四壁,也没啥琼浆玉液值得先生品评一番。”
李逍遥被张橘这番言语气笑,说道:“我还就是个山野鄙人,就想喝点您家的黄粱烧酒咧,明晚要不你带几壶给我?”
趁着目前还没人前来购买木梳,张橘以木梳堆放出大郦周边局势,一边思虑边军调动,一边笑着应和身旁这位异想天开带着他出来东市摆摊的谪仙人皇帝,说道:“这有何不可?小老儿的酒不就是先生的酒,只不过那自家酿造的粗酒,劲道大酒味浓,先生可莫要贪杯,影响了您算命摊子的收入才行呀。”
李逍遥瞧见张橘又在以木梳演化行军图,小酌了一口酒,左手以一个在地上捡起来的石子轻弹向其中一把木梳处,而那木梳旁边,又有着款式不一的较小一些的木梳罗列。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不动则矣,动若雷霆万钧,直接把那把木梳给打翻。
出兵,奇袭,断回路,以钳制三州。
张橘默默点了点头,认可了李逍遥的指挥方向,重新摆正那把木梳,只是拿起梳子的时候,伸直了四根手指。
四年之后,可发兵于其。
李逍遥笑了笑,摇了摇头,朝着张橘摊开了手掌,看着李逍遥的手指,张橘不解说道:“迟一步,步步后,甚至再无先机,先生真要如此吗?”
李逍遥背靠木椅,看着街边来来往往的人群,感慨道:“愿多见一轮花好人美眼前月,多待一昔风霜又何妨?”
张橘显然是不怎么认可李逍遥文绉绉的事关风月的话语,开口辩解道:“可是先生,输了的话,生灵涂炭反而会更深一些……”
李逍遥老道的哎呀一声,伸出手就拍向张橘后背,说道:“凡事不要那么悲观嘛,居而后动,三思而行,让那些地区再去准备准备,这是我等王道之尊嘛。”
李逍遥自顾自的给自己看起了手相,叹了一口气,说道:“再说呀,久居樊笼里,复得返自然,我和你都多久没看过东市这些热闹场面了。”
李逍遥撑起下巴,扭头看了看这个万里难出其一的智识之人,笑言道:“如此良辰美景,街坊之上美人在侧,呢哝软语、沁人书香,怎不值得你我多于此喝几杯酒,怎不值得我们大郦再等一年?”
张橘叹了口气,目光幽幽望向李逍遥,说道:“李先生,你真的当过那千古一帝吗?”
“哦,那你觉得我像啥?”
眼见天色入墨,灯火阑珊,张橘默默把摊位上木梳给一一摆整齐来,毕竟陪着李逍遥乔装打扮,还是需要真的当那个寻常小贩的,而李逍遥真像个神棍一样,见到谁都能侃几句,为那胭脂碧水之佳人说那因缘之妙,为那踌躇满志学子说那前程似锦,为那富家老翁美言子孙满堂、老当益壮,反正就是一到夜里,李逍遥算命的摊位就不愁没人来。
没办法,在自己影响了数十年的长阳,人人都富裕安康,民风开朗豪迈,花钱听美誉,倒也不是做不出来。
想了许多,张橘还是回应道:“感觉先生,是个读书人。”
是个早年和张橘很像的读书人。
李逍遥翘起了二郎腿,甩了下手中纸折扇,怅然道:“世人皆道逍遥好,我言唯有读书高。”
纸扇一收起来,朝着桌子一拍,嗒的一声,“读书人呀,我当年应该算是吧。”
张橘一边听着李逍遥吹嘘着往事潇洒,一边关注着附近行人,待看到有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子走到街口处,不由得说道:“先生,你看那女子如何?”
毕竟张橘和李逍遥在此蹲守,就是为了瞧见那心仪的未婚女子,选一位不被任何势力所左右的佳人,当李逍遥的妃子,因此瞧见了那女子一袭红衣,飒爽短发,姣若春花,面如秋月,觉得能够和自家陛下配得上,这才出声提醒道。
李逍遥循声一望过去,嘴巴张了张,笑言道:“老橘你看人可真厉害,一瞧就瞧见了了不得的人物呀。”
张橘略微有些疑惑,在吆喝途中询问道:“此作何讲?”
李逍遥仰了仰头,用下巴指了指跟在那红衣女子身后的两位家丁,“虽一直在藏拙,气息若隐若现,但脚步却十分扎实,一看就是高手呀,这等女子,看来非富即贵呀。”
还有句话,李逍遥没有告诉张橘,从看到这个红衣短发女子之际,李逍遥就觉得她有些熟悉,好似故人来。
难道是胡绮黎?
她不是巴不得自己找不到她嘛,而且她是喜穿素色衣服,喜留青丝三千丈的女子,怎的弄成了这个模样?还来到郦国,这不是给自己瞌睡了,来给自己送枕头的嘛。
张橘没有太高的武艺,瞧不出李逍遥所说,但知晓李逍遥不会骗自己,轻轻问了一句:“要不要都留下来?我闻长阳附近的富甲豪阀等世家,还未又一个这番模样的女子。”
李逍遥点了点头,似笑非笑盯着那个红衣女子,“安排下,给我将她送进神机营,让她当副……不,当营长。”
张橘满脸诧异,“先生,不是送进未央宫?”
如今的未央宫,是那李逍遥的寝宫。
李逍遥不着痕迹的一个白眼,“这个女子,我可不敢让她爬上我的床。”
省得以后出去了,真要是胡绮黎,那岂不是让他李逍遥更加纠缠不清,况且胡绮黎只是与自己有因果联结,他又不是不知道她其实心有所属。
万一真是宠幸的是胡绮黎,她一个生气,李逍遥打了个冷颤,顿时觉得裆部一凉,因此在万域秘境,不沾染些什么因果之下,李逍遥才会想着选妃,毕竟真实世界里,他背负的一屁股烂桃花,他自己都数不清楚有多少了,不敢再去沾花惹草了。
而在李逍遥和张橘闲聊那个短发红衣女子之际,她也注意到了这边,红荔不禁好笑,想不到这大郦皇帝所掌管的都城,居然如此有趣,两个街头小贩都敢对着自己品头论足,想必这是那臭皇帝公开选妃弄出来的后遗症吧。
身为苏言箫的李逍遥万万没想到,就是他和张橘在此谋划留下的这个女子,就是那大燕国大公主燕南羽,也未曾想到,因此自己二人眼神略微有些猥琐,导致身为燕南羽的红荔,心中默默把这一笔账给划到了李逍遥头上。
红荔径直走了过到李逍遥算命摊前,瞧着其桌上写着的几个大字,情不自禁的念了出来,“好听又灵验,问前先给钱。”
瞧着能够把招摇撞骗说得如此清新脱俗,还先收钱再算命的江湖骗子,红荔不禁莞尔,示意春花拿出两文钱,随后接过,丢在了李逍遥的摊位之上,“算命的,一文钱当做给我算一卦,另外一文钱,我想听听你们之前议论我些什么,你看如何?”
李逍遥瞧着这女子如此问道,再看了一眼就在一旁摆摊的张橘,已经开始默默收拾摊位,就像那寻常小贩见了城卫一样,打算卷起包袱就跑路,心中暗暗吐槽,“真没骨气的老家伙,明明是你惹的祸,还二话不说就要跑路!”
李逍遥笑着从嘴中吐出来的话却是“前面我俩说的是,这个美若天仙的仙子,我俩曾是见过的。”
佳人再遇,今日只作远别重逢。
再续前缘,昨日犹如前世魂牵。
红荔呵呵呵干笑了几声,盯着一脸无辜的李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