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野靖没有说话,他轻蔑地望着拓野枚,突然笑了起来:“为什么不能和大钦茂产生冲突?部落强者为尊。这次部落这次出动一万五千人,如果仅仅就占了大唐的五座小城,一片不大的土地,那就太不划算了。大唐重点是攻击吐蕃,西攻东防,难道你看不出来吗?辽东唐军已经没有过去那么强大了,这次我们机会好,占尽天时地利,失去了,恐怕就再也找不到这样的机会了。”
拓野靖望着拓野枚,嘲讽地说道:“你的胆子越来越小,做事越来越谨慎,勇气也越来越少了。你难道真的老了吗?”
拓野枚好像毫不在意,固执地说道:“酋长,我们必须抽调兵力回到哥勿州。现在攻打丸都的部队接近九千人,完全可以抽调一千人回去。无论如何我们首先必须确保粮草辎重的安全。一旦粮草出现问题,我军就会遭到……”
拓野靖再也不能忍受,大吼一声,突然拔出腰间长刀,狠狠地剁了过去。他的战刀剁在碗口粗的树干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大树猛烈地抖动起来。
拓野枚看到酋长发怒了,没有继续说下去,缓缓退了两步。
拓野靖吼了一嗓子,剁了一刀,似乎将心中的怒气发泄完了,他慢慢地平静下来。
“十天!最多十天。我们就可以顺利拿下丸都城,整个哥勿州、国内州就是我和盖素的了。只要拿下沮阳,部队马上就可以抽调兵力回头剿杀豹子和鹿破风。”拓跋锋转身面对拓跋晦,依然坚持不分兵。
“现在部队尚余五天的口粮,后续食物和马草正从通化运来,估计两天后到达卒本城。这批食物和马草对于我们和高句丽人来说,至关重要,不容有失。因此我坚持派兵回甘勿,这些人几天后就可以和粮草一起赶到丸都城下。”
拓野靖气恼地盯着拓野枚,良久无语。
“好吧。”他权衡利弊之后,终于松了口。
而唐军这边,亲唐部落呼延部落酋长呼延焯在冯资材的陪同下,带着十几个侍卫,打马跑进了山谷。在冯资材的指引下,他看见了坐在士兵中间谈笑风生的华兴。
华兴没有呼延焯心里想象的那样英武威风,他看到的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军士。如果不是冯资材特意指出来,说什么他也不相信那个年轻的军士会是轰动北疆的司法参军。在呼延焯所有见过的唐军军官里,他是头一次看见一个将军级别的官员穿戴朴素或者说是破旧,更让他诧异的是华兴竟然和士兵挤在一起吃饭。
在等级制度森严的渤海国、大唐国,这种事是不可想象的——有身份地位的人做出这种举动,不但会遭到同阶层人的鄙视,而且会被当作疯子和白痴。你能想象一个州刺史、州都督会和家里的奴仆围在一个桌上吃饭吗?
呼延焯和自己的两个部下,身边的侍卫们面面相觑,一脸的惊疑。
华兴在士兵们的提醒下,看到了呼延焯一行人。他赶忙吞下最后几口食物,接过旁边士兵递过来的水喝下,然后急匆匆迎了上来。
呼延焯高大健壮,神态威猛,一张英俊的国字脸,一双犀利的眼睛。他的年纪最多也就三十出头,也许是很年轻就坐上部落首领位子的原因,他看上去非常的成熟稳重,从他身上已经看不到年轻人的张狂和冲动。
两个人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彼此都感觉到对方的亲近和真诚。
“感谢经略使救下我的家人,我呼延焯无以为报,自此以后甘愿唯经略使马首是瞻,一切听从经略使的驱使。”
华兴笑着摇摇头,“你说得太严重了。我们伏击耶咕部,无意中救下酋长的家眷,纯属巧合,这是酋长的运气好,无须感谢。”
呼延焯看到华兴既不恃功自傲,也没有以此开口要挟,心中大为感动。他自小在边地长大,做为部落中的权贵,长大后又是部落首领,经常接触当地的汉人官吏,像华兴这样对自己彬彬有礼,真诚以待,不张嘴要东西的,非常罕见。除了安东副都护贾循,这还是他第二次碰见。
双方随即各自介绍了自己的部下——华兴对呼延焯的两个手下非常欣赏。体态高大较瘦的叫韩焘,弓马娴熟,使一条枣木槊,二十五六岁;身材稍矮强壮的中年人叫彭琦,一双眼睛充满了灵气。这两人是辽东土著汉人,因为被豪强地主压迫侵占了他们土地,这二人才依附在部落里。
呼延焯命令手下从几匹无人骑乘的战马上拿下七八个鼓胀胀的布囊,笑着对华兴说道:“经略使远道而来,没有什么好招待的,一点小意思,略尽地主之谊。”
“你们部落很富裕嘛?”华兴笑着问道。
呼延焯看到华兴笑得很难看,赶忙说道:“我们虽然不富裕,但诸君带着援军长途跋涉而来,一定很辛苦。我们……”
华兴摇摇手,打断了他的话。
“都拿回去吧。你们不顾危险,带着许多汉人一起逃离家园,该感谢的应该是我们。从沸水逃到烟筒山,路途遥远,一路上你们的损失一定非常惊人。拿回去!”华兴斩钉截铁地说道。
呼延焯和他的部下们真得很感动。在他们的眼睛里,所有汉人的官吏都是贪婪无耻之辈,他们敲诈勒索、横征暴敛,从来不管他人的死活。而眼前的这一位是真的廉洁自守,还是欺世盗名之辈?
冯资材和呼延焯有过几面之缘,算是熟人。他走到呼延焯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告诉过你,不要自找没趣,你不听。拿回去吧,我们这里的粮食还够用。”
华兴招呼呼延焯、韩焘、彭琦三人和自己的一群部下席地而坐。
“请酋长来,是想谈谈两军合作,尽早击败拓野靖的事。“
“按照我们得到的消息,拓野靖现在正在率部渡过沸水。按照他们的速度,明天应该可以到达丸都。“
“我们最早以为哥勿州可以守上一段时间,拖住拓野靖的部队。这样我们到了甘勿之后就可以在沸水以西展开对拓野靖的进攻,阻止他们占据哥勿城,以达到断绝他们赶到国内州丸都城和盖素会合的目的。”
“如今哥勿州已失,丸都城即将被围攻,南线战局基本上已经陷入绝境。”
华兴看看大家沮丧的脸,突然笑道:“我们还有机会反败为胜。”
大家的眼睛一亮,顿时信心倍增——华兴带领他们在新城州战场的绝境里取得胜利,已经在部下的心里烙下了对他的绝对信任,他的那张笑脸就是大家获得信心的源泉。
呼延焯三人却心情沉重,觉得前景一片渺茫,毫无取胜的机会。失去家园的痛苦深深地刻在他们的心里,让他们彷徨无计。
“现在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丸都城。如果他们坚持到十天以上,即使拓野靖和盖素的食物和草料尚余,他们的攻城器械却必须要补充。没有攻城车、箭矢、投石机,他们的攻城损失将会成倍增长。因此,十天以后,敌人的补给能否及时到位,应该是丸都能否守住的关键。”
“他们的补给路线无非两条,一条是从通辽出发沿着沸水东岸而下,到哥勿、甘勿,再到丸都;一条是从满浦出发,沿着鸭绿江,直接运到丸都。但盖素的出兵并没有得到新罗国的认可,他要得到大量补给的补充有一定的困难。而拓野靖的出兵有整个南渤海部落的支持,他的补给应该相当充裕。所以我们估计敌人的主要补给都是从通辽方向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