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大容勤的担忧,大容绩迟疑了一下:“大风宽厉害得很,唐军吃掉他恐怕要很费一番功夫。也许他们还在渡口附近胶着厮杀。”
大容勤嗤之以鼻,十分不满地说道:“估计多少可能性都没有用,那只是可能,没有任何意义。最现实的事就是敌人已经在我们前面出现。如果他们要阻击我们,萨尔浒一带就是最好的战场。而我们如果要摆脱险境,唯一的办法就是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假如敌人已经赶到萨尔浒怎么办?”大容绩沉默了半晌,突然问道。
大容勤面色一变,神态坚决地道:“我宁愿战死,也不愿意跪在大钦茂的面前向他表示效忠。你愿意吗?”
大容绩神色一暗,摇摇头,声音低沉地说道:“无法接受的耻辱。你说得对,我们就把自己的性命赌上吧。”
“传令下去,如果想活着回去,就加速前进。”大容绩大声对传令兵吼道。
华兴抬头望望高悬天宇的弦月,心里非常焦急。他无法得知大容绩部队现在的位置,两眼一抹黑。他回身对紧随身后的史津叫道:“前面就是萨尔浒了!你部斥候队为什么还是没有消息传来?”
史津心里七上八下,担心自己的部下出了意外——他没有回答华兴,神情紧张地东张西望着。
“来了。”史津突然高兴地喊道。
五骑从远处的树林里飞速射出,迎着唐军的骑兵队伍斜斜地飞奔而来。
“主公,大容绩的部队已经快到萨尔浒,距离我们大约十五里。”
华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紧张的心情顿时消失无踪。
“可发现他们的斥候?”
“来了两批,都让我们杀了。”
杨咨、路达和凌冲、刘永福、冯资材几人打马赶来。
“主公,战场摆在哪里?”路达远远地叫道。
“冯司马你熟悉这里,你说说?”华兴笑着说道。
“这地方地形复杂,山林不大却非常多,适合埋伏人马。但是由此往前十几里,都没有开阔地带,骑兵很难展开。”冯资材分析说道。
“你们怎么看?”华兴望望杨咨、路达、凌冲、刘永福问道。
“如果地形狭窄,骑兵失去作用,伏击就很可能变成一场遭遇战,我们的损失就大了。”杨咨说道。
“几年前,安东军曾经在这里和新罗人打过一战。”刘永福想了想说道,“当时由于新罗人的骑兵不能发挥作用,他们的损失非常大。我们可以仿效当年的作法,弃马不用,以步战迎敌。”
“步战迎敌,我们的损失就更大。”凌冲说道。
华兴转头看看冯资材,笑着问道:“可有什么地方,既适合我们的骑兵展开冲锋,又可以束缚敌人的骑兵发挥作用?”
冯资材点点头。
大容绩望着前方黑漆漆的山林,心里犹豫不决。
按照斥候们的侦察,萨尔浒到罗台山一段路程非常安全,没有发现任何敌人的踪迹。但大容绩心里总觉得不安。最早派出侦察萨尔浒的两名斥候不知为什么没有回来?他们都是部落的老兵,不可能无故逃跑。如果被杀了,为什么在他们后边出发的斥候却没事呢?
大容勤微微吁了一口气,小声对大容绩说道:“再走十几里,我们就彻底摆脱危险了。只要我们回到部落,任他大钦茂如何牛气冲天,我们都有对付他的办法。”
大容绩勉强笑着点了点头,“走吧,到了辽山,一切都还有机会。”
部队排成一字长蛇阵形,迅速安静地进入了萨尔浒和浑河之间的山林地带。一千多人的队伍稀稀拉拉地连在一起有一里多长。大容绩严令士兵们不准点火照明,大家就着蒙胧的月光,小心翼翼地行走在蜿蜒崎岖的小路上。士兵们刀出鞘,箭上弦,一个个神情紧张,不停地四下张望着,时刻保持着高度的警惕,预防被敌人偷袭。
部队行走的速度非常缓慢。
大容勤十分不满,一脸的不耐烦。他驱马跑到大容绩身边,大声说道:“这么走下去,明天早上都到不了罗台山。有必要这样神经兮兮的嘛。”
大容绩不安地望着四周,轻轻说道:“小心点好。这地方地形复杂,山林茂密,一旦中伏,就会全军覆没,死无葬身之地。”
他不再理睬大容勤,对身边的传令兵大声说道:“传令下去,把阵形拉得再长一些。让士兵们打起精神,加强警戒。告诉大家,我们到了罗台就立即宿营。”
十几里路,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
渤海军士兵们一路上都处在高度的紧张当中,身心已经非常疲劳。就在这时,他们就着月光,依稀看见了罗台山标志性的建筑,建在小山丘上的一座废弃的小烽火台。
不知是谁最先发出了一声欢呼,接着兴奋激动的喊叫声突然就打破了黑夜的宁静。山林里的飞鸟顿时被惊醒,吓得扑簌簌地四处乱飞。走在最前面的士兵立即加快了步伐,他们驱马急行,急急忙忙地越过小烽火台。
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在柔和而蒙胧的月色映照下,显得格外的深邃和广袤。士兵们紧悬的心突然放了下来,漫长的凶险已经艰难地捱过,前面再无恐惧,就像到了家一样安逸。他们高声狂呼,放声大笑,纵马飞驰,无忧无虑地尽情发泄着心中的狂喜。尚在后面缓缓行走的士兵们再也控制不住已经脱离危险的喜悦心情,他们高兴的叫喊着,打马狂奔。
大容绩一脸喜色,对着大容勤笑着说道:“我们可以回家了。”
大容勤哈哈大笑,“唐军总算被我们甩在了后面。希望明天他们能挡住大冶资,狠狠地打他们一下,杀杀大钦茂的嚣张气焰。”
两个人心情大好,一边轻松地交谈着,一边随着部队加快速度,迅速越过罗台沟。
许多渤海士兵已经下了马,正在等待宿营的号角吹响,他们可以立即躺倒休息。大容绩在士兵们期待的目光下,对紧紧尾随在自己身后的号角兵做了一个宿营的手势。号角声随即响起,低沉而悠长的声音久久回荡在蒙胧的夜色里。
不到半个时辰,上千的士兵在空旷的平原边缘处睡熟了。几十个负责警戒的士兵分布在营地四周。他们骑在马上,昏昏欲睡得比清醒得多。
一匹战马突然警觉地抬起头,睁大双眼望向平原深处。随即更多拥挤在一起休息的战马好像受到什么惊吓,都惊恐不安地嘶叫起来。然而身心都得到极度放松的渤海士兵睡得太熟了。他们横七竖八地裹着各式各样的御寒衣物躺倒在地上,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战马的异常举动。。
忽然,萧瑟冰冷的夜风里,传来了隐隐约约的轰鸣声,声音不大,但越来越清晰。放哨的士兵立即警觉起来,几个胆大的随即驱马向黑暗深处跑去。轰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浑厚。地面已经有了明显的震动感。黑暗里突然涌出了滚滚洪流,像惊涛骇浪一般呼啸而出。
负责警戒的渤海士兵瞪大了双眼,一时间茫然失措,浑然忘记了自己的职责。这是自己人还是敌人?在渤海军队控制的大平原上难道还会有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