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人从城墙上下来,薛嵩还要去巡视别的地方。华兴突然之间对这件事失去了兴趣,中途告辞,带着几个兄弟离开了城门。
这时,薛嵩的亲兵追赶而来:“华军使留步!俺家校尉有书信付于阁下!”
“哦?!”华兴接过信件:“真是有劳这位兄弟了。”
他旋即摸了二三两碎银子递于那薛嵩亲兵:“权当请兄弟吃茶润润嘴。你一路奔驰也是辛苦!”
“多谢华军使!”那亲兵作揖道:“信已送到!人告退。”
华兴忽然有种柳暗花明的感觉,这薛嵩真是个怪人。接着几个人骑马走了一会儿,到一家酒肆里入了雅间,华兴看了看薛嵩的信。
薛嵩大致意思:其实之前薛直就和他打过招呼了,只是自己是个实在人——要眼见为实。要是华兴是绣花枕头就不鸟了,不过好在华兴不是这样的人。最后他推荐了四个人,屋城州都督府的巡营指挥聂仕诚兵曹佐员卫汝珪巡检都司马三元津长左保贵。
这会卢儁义开口道:“聂侍诚和马三元我认识,以前是幽州军的。”
“还望卢公细。”华兴敬酒道。
“聂仕诚,字功亭,淮南人氏,携武童生功名以长征健儿投效幽州军营。此人秉性忠贞,践履纯笃,事亲极孝,居官极廉,驭众严而有恩,遇事勇而有断,沉毅果敢,威重绝伦。可惜是得罪了安禄山,和马三元一起被安禄山排除异己打发到安东都护府边境州县。”卢儁义感慨。
这时朱倵似乎想起了什么:“聂军门也是个苦命人,幼年父死家境贫寒,与母亲相依为命。他好行侠仗义,投身军旅后不改其性,所以得罪很多人。”
长征健儿——在宿卫府兵被募兵取代的同时,边军也逐渐实行召募。开元十六年规定:长征兵分五番,每年遣一番回家休假。开元二十二年,又把长征健儿中的老弱病残者放还故里。开元二十五年,诏令诸道节度使从征戍者及客户中召募愿作长征健儿的人,除一般待遇外,长年免赋;其家口若愿往,则给田宅。因长征健儿的家用粮和春冬衣由官府供应,故又称官健,官健已具有职业兵的性质。
“马三元,字玉昆,亳州人氏,和聂仕诚一起以武童生功名,投效幽州军。此人身材高大,性格强悍,尚武任侠,臂力过人,作战骁勇无比。就是有点好赌!”朱倵道:“卫汝珪,字伯玉,相州人氏,以前在幽州军做过屯田官,打仗尚属奋勇,为官也算廉洁。”
“左保贵,字佑廷,沂州人氏,出于贫农之家,幼时父母双亡,家无恒产。稍长,因得罪本村恶少不得不背井离乡,靠编织草鞋摆地摊挣钱糊口,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生活。后因打伤缝马靴不给钱的军士,愤而投军。投效军营,历任火长旅帅团校尉等职。治军严肃,重文爱勇,晓畅兵事,谋勇兼优。”
华兴沉默了一会儿,道:“兄弟常常不是朋友,朋友却常常像亲兄弟。如此英豪就算不能招募,也得去结交一番,不枉此生。”
几人商定后续事宜后,华兴独自骑马回驻地,慢行走到军营门口,不料又碰到了上官姌,只见她从斜对面的窄路走了出来。华兴顿时觉得这女子就像神出鬼没一般,刚才没发现她跟着,却能恰好在营地门口撞见。
上官姌牵着一匹马走了过来,马背上放着一个包袱,那副样子好像要走远路一般。郭绍在角门口等了一会儿,等她过来便听得她道:“你在城墙上要是手抖了,射中了那个人,真的会拿命赔人?”
华兴一语顿塞,这女人一开口为什么就是叫人难以回答的问题?
但他不能置若罔闻不予理睬……这是上官姌事后第一次主动和他攀谈,最起码应该积极回应。上次发生了那件意外的事之后,已经过了好些,她已经想通了?
华兴留心观察上官姌的神色,比较平静正常,没有刚开始那样随时可能疯癫的不稳定。如此也好,本来是意外出了事,总得解决;凡事可以商量了,便要好过就此结怨莫名其妙多一个要杀自己报仇的仇人。
所以华兴准备表现出积极的态度,也好化解恩怨。
但他没法正面回答上官姌的问题,一时间也不知什么才好,愣了一会儿憋出一句很冷的自以为幽默的话:“手不会抖,我在祈祷,神仙会帮我的!”
上官姌冷淡地问:“你信什么神,如何祈愿的?”
华兴随口用轻松的语气道:“感谢真武大帝感谢太上老君,祈求东皇太一保佑……”
上官姌顿时白了他一眼,扭头去马背上取包袱。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营地,自有亲兵上前来把马牵走照料。华兴见她带着东西不像是来拜访的,便忍不住问:“你是要出协…或是搬家?”
上官姌道:“我来投军!道观已经卖了。”
华兴脱口道:“女子投军?”
上官姌一愣,问道:“你言下之意是想赶我走么?古有花木兰从军,现有策军女将曹雪阳任宣威将军。她们可以?为什么我不行?”
“不是不是,那你一会儿去找朱主簿,让他给你收拾间屋子。你愿意住这里就住这里,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我绝不会赶你。”华兴忙道。
上官姌道:“我不住中军,就在这外面随便找一间暂住几日。”
他们一前一后便向里面走,华薪了中军帐先把腰上挂的横刀取下来放在刀架上,然后就解甲,比较麻烦,便招呼上官姌。上官姌沉默了一会儿,真就上来帮忙,而且手脚很娴熟……果然是练过的行家。
华兴见她态度转变,又道:“那道观里那么多人手,你怎么不带几个亲信的人过来照顾你的起居?”
上官姌不置可否。
不料到了晚上,观里真就来人了,来的不是几个人,一来就是十几个!
很宁静的一个夜晚,只有池塘里偶尔传来几声蛙鸣。
驿站客房,华兴在床上辗转反侧,不断翻身。他倒不是被蛙鸣吵得睡不着,因为那几只蛙在池塘里不是一晚两晚了,平时他都能安然入睡。
上官姌却侧着身子躺在旁边没动弹,但她只是安静地躺着,眼睛没闭上,也没睡着。
都不知道是几更了,院子里当然没人打更,街上的声音也不容易听见。反正是深夜,也可能已经到凌晨。
华兴一整心情大起大落,狂喜急切的期待,然后又低落——都是薛嵩这怪人害得。起伏的情绪让他晚上心中纷乱,脑子里不断胡思乱想,越想就越难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