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兴下马,听罢院内情形,对朱倵道:“先生,看来你猜对了,这易州真是不乏亡命徒啊。州城西门家高家是一伙,现在这涞水童家又是一个,地方豪强仗着有些人势,就敢对抗国法......”
“啊呀!不好!”华兴忽然想起了什么与朱倵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需得立刻派人出城!”
随侍华兴左右的杨咨武嵩王靖问道:“什么?”
“杨都头!你多带几个人,现就出城!要快。从北城门出去,往范阳方向沿途!大路路都不能漏,遇到形迹可疑者,当即拿下盘问!”
杨咨不懂他的意思,问道:“当即拿下盘问?参军,盘问什么?”
“信使!童家派去范阳的信使!应该刚出城……你们选几匹马立即去,一人两匹,不要可惜马力,能跑多快就跑多快,一定要把他抓到!抓到之后问清楚童家总共派了几个人去范阳送信。如果不止一个人,继续追!继续抓!一个都不能放过,务必全部擒下。”
华兴召手唤来蔡经,命他取出笔墨,倚着马背写了一道公文,盖了官印,递给杨咨:“若是抓人时有人阻拦,你就拿这道公文给他们!司法参军追拿逃犯……快去!”
其余热豁然开朗,华兴解释得这么清楚,他们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童冠是吏部备案的正八品上的涞水官铁的“矿监”,不会不知道对抗州府的后果,他之所以敢这么做,肯定有所倚仗。他的倚仗能是什么?只能是安禄山。
涞水离范阳只有一百多里地,快马来回一两夜足够,就算路上有些耽搁,晚不会超过三。也就是,他只要童家宅院里坚持够三不被拿下,范阳方面就必会有救兵来到。到的那个时候,倒霉的就不是他,而是华兴了。
杨咨大声领命,点了十来个人,每人选了两匹马,骑一匹,牵一匹,大叫呼喝,让远处的百姓们让开路,急匆匆地卷尘疾去。
史津蔡经也听明白了华心意思,刚才因亲眼目睹华兴三言两语驱逐一县之令而产的兴奋不翼而飞,变得紧张起来。
史津道:“参军,你的意思是童冠很有可能会派人去范阳求救?”
蔡经很担心,不是为他自己担心,而是为华校心,道:“参军,他要是真派人去了,杨都头万一又没追上,该如何是?要不然,咱们先撤?”
华兴镇定自若道:“撤?咱们若是就此撤了,别的且不,那国防为了强占土地而杀了十三条人命,你对得么?对得起那死去的十三条人命?”言下之意,若就此撤了,未免显得欺软怕硬。
朱倵见他突临大变,却并不胆怯,心中赞许,想道:“这要换个旁人,听到童冠很有可能已派人前去安禄山求援,怕早就惊乱变色了。参军平时总是温言暖笑的,关键时刻却是刚毅坚定,很能沉得气啊。”
蔡经忧心忡忡地道:“可是参军,倘若杨都头没有能拦下童家的信使,又倘若童家的信使果然从范阳求来了救援,咱们就算把童冠拿下了,怕也拿他没办法啊。”
朱倵道:“蔡副尉言之有理。参军,你以为眼下该当如何?”
华兴撇了一眼边儿上的童超,心里想道:“还能如何?事已至此,只能将童冠就地正法!难不成还留着他报复我不成?”
正因为蔡经的担忧,才不能妥协。假使真如蔡经所判断的,杨咨未能将童家的信使拦下,待范阳的救援来到后,童冠又岂会善罢甘休?退一步讲,又假使杨咨拦下了童家的信使,这童冠既有向范阳求援的举动,也留他不得了!与其留等他报复,不如提前把他干掉。
把他提前干掉还有一个处,杀了他后,他的罪是是大,就全由华兴来。这或许不能避免安禄山的报复,但至少华兴是按照朝廷律令做事,没有做错。没错就没有把柄,没有把柄,即使受陛下宠爱的安禄山,短期内也是没办法施以报复的。而只要短期内能太平无事,对华兴来,就足够了。——背后还有薛直李复,有什么好怕的。
华兴暗里叹了口气,下了决心,想道:“来今日只有和童冠不死不休了。”从容笑道,“先生,何必试探于我?眼下形势如此,该怎么办,还用问么?”
朱倵哈哈一笑,唤童超过来,道:“你给你的叔父带句话,就:‘若他晓事,就和郭槐一样交还印绶,自己辞官,法度尚可开恩。若他不晓事,司法参军不介意做前汉之义纵周纭’。”
义纵,汉武帝朝酷吏,河东人。任上党县令,治政严酷,县中无逃亡事。迁长陵及长安令河内都尉和南阳定襄太守,依法办事,不避权贵,霞于杀戮。至定襄,一次就报杀400余人,郡中吏民皆不寒而僳。后徙左内史。元鼎元年,因破坏告缗法被杀。是汉武帝朝以严厉手段打击豪强地主的着名“酷吏”之一。
周纭,东汉下邳徐人也。初为廷尉史,后征拜洛阳令。上任伊始,他就先了解洛阳城里有哪些豪强大姓,平日里是否作威作福,一经审理查实后毫不留情予以镇压。他奉公执法,不畏豪强皇亲国戚,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使得京师在很短暂的时间内就为之一清,治安明显好转。他为官清廉,家给不足,自己带了妻儿做砖坯卖以贴补家用。
周纭“奉法疾奸,不事贵戚”。如果他贪赃枉法,同流合污,完全可以过着衣食不愁,甚至花酒地的生活。比较起来,两汉时期的酷吏大多廉洁奉公,贪赃枉法的远少于唐代。唐代的酷吏如来俊臣之流几乎是无一不贪。贪污受贿的手法往往是赤裸裸的,收了被告的,再收原告的。凡被卷进案子中的人,最后几乎无一不是倾家荡产,性命还是不保。而这些酷吏一个案件办下来,就可以一夜暴富,事后还有皇帝的赏赐。从汉代和唐代酷吏对比不难得出一个这样的认识:低薪不一定贪,高薪不一定不贪。
华兴适才命令杨咨带人去拦截信使的事儿,童超边儿上全听见了,此时见朱倵一脸的云淡风轻,话的语气轻描淡写,竟似压根儿没有那件事一样,心中犯疑,很怀疑他的表情和语气都是装出来的。他不知朱倵的身份,没有听他的话,转脸去看华兴。
“先生所言,即我之意也。童主薄,就麻烦你去一趟罢。”
童超大生疑惑,心道:“我叔父定是遣人去范阳求援了。瞧他两人这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竟似全都没将这件事放心上?……我却是不信!带印两镇节度使的安禄山何许人也?子最宠信的边将!莫他两人一个白面书生,一个从七品的司法参军,便是刺史薛直逢着此事,也得害怕!”
他心里这一嘀咕,就表现出踆踆的模样来,虽不敢违抗华心命令,但往童家院门走时,难免时走时停,时而还偷偷回头,窥伺华兴。史津蔡经把他的表现收眼底。
史津道:“参军,童超这一去,怕是不会复返了……与其放他进院,何不留为人质?”
“他只是童冠的侄子,又不是儿子,留下何用?还不如派他去传个话,让童冠知道,我已遣人去追他的信使了。”华兴负手立马边,看着童超敲开了宅门,又着他侧身从门缝里挤进去,宅门随后关闭。
惊鸿一瞥的功夫,隐约瞧见宅内确有不少持兵挽弓的大汉。他忽然一笑,道:“真是没有想到,这童冠竟会遣人去范阳求援。”
朱倵道:“是我考虑不周,我的错。早知如此,当初进城的时候就该留下几个人,把守四面城门。”
华兴摇了摇头,道:“非君之错,错我。怪只怪上次派人暗访,只访到了童冠的飞扬跋扈,没有访到他的胆怯懦弱。”
童冠一边聚众顽抗,一边遣人去范阳求援。跋扈嚣张的表面之下,可不就是胆怯懦弱的本质么?想来,他应是知道了土豪国防被杀一事,因惧被诛,故行此举。可是他也不想一想,他不管怎么,也是正八品的矿监,又岂能和国防一样?国防只是一个乡下土豪,杀了也就杀了,他可是一个有品级的朝廷命卿,华兴又岂敢无故杀之?
华心本意,只是想如对付郭槐一样,逼他辞官而已,后面的事情让刺史薛直收拾就校
蔡经皱着眉问道:“现该怎么办?”
“疏散周围居民,叫远处围观的百姓们各回其家……命诸部全部下马,备战。分出四队,将童家牢牢围住!余下诸队集结待命。去把这里附近的村长乡长找来,命他们配合武都头那队人去集柴火枯枝等诸般易燃之物,并找几根大木,预备用来撞击宅门!”华兴有条不紊地下达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