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茜微微一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哎呀,你看我,说话都不经过脑子……”何茜故作惊讶地惊叹道,“我这句话说得太过分了,我只是想说,张秘书心疼手下弟兄们,你看我这张嘴,真不会说话,还是要跟张秘书多学学才行。”
何茜面带歉意地低头说着,皱着眉头,神情也变得难堪,仿佛是真的无意之间说错了话,心怀愧疚一般。
张盛眯了眯眼睛,并不敢把愤怒表现在脸上,只是默默咬紧牙关,用一种极为平静沉稳的声音说道:“何小姐和我这种下人学什么呢,何小姐身份那么高,和我们这种替别人干事的人可不一样。”
何茜只是微笑着,并不说话。
张盛也回之一笑,随后,转身走人,“走!”
何茜对着张盛微微鞠了一躬,看着张盛带着一众人离开,面容仍然是柔和地笑着的,不带半分愠怒。
张盛走在最前面,目光逐渐从柔和变得凌厉狠辣,跟在后面的人没有谁看到他脸上的隐忍和不甘。张盛咬紧了后槽牙,把心中的怒火再一次重新压回了肚子里——他对这种事轻车熟路,压制一次自己的怒火而已,这并不算什么。
何茜看着所有人离开了何氏别墅,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了起来,随后,重重地把门给关上了。随着最后一个人走出外面的大门,大门的智能感应器也把大门缓缓关上了。
何茜躲在窗帘后面看着张盛和他的人越走越远,轻笑出声,悠悠地走回了自己房间。
“一只养了十几年的狗,一辈子也改不了舔人的习惯。”
何茜从不畏惧这种情况,也不害怕谁威胁自己。一切都在往自己预期的方向慢慢推进,一切都很顺利,她想要的结果,说不定非常快就会有了。
张盛坐在车上,咬牙握拳,前面开车的人是他的心腹,讨好道:“老大,您先消消气,她也就一个女人,别跟女人一般见识……”
张盛抽出座位后面的一张报纸,狠狠甩了过去,“张垂呢!我弟弟还没找到,轮得到你来说话!?要不是……要不是你们这么窝囊,能被一个女人调走一百多人吗!”
开车的人稳当当地接住了那一沓报纸,脚下一时没踩好,车子向左边偏移了许多,后面跟着的车辆被他们的动作一惊,赶忙让开,随后整个队伍都乱了阵脚。
一列车队在路上偏移了十几秒,才慢慢恢复正常。
“你是白痴吗!开车都开不好!”张盛暴怒,但是手中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扔出去让他发泄怒火的东西了,前面开车的手下也不敢说话反驳,张盛靠在椅背上,大口喘着粗气。
一行人回到周氏在B市停留的地方,张盛收了心中的怒气,又变回温顺老实的模样,露出一个敦厚的笑,快步走进了客厅。
周良正在落地窗前泡着龙井,龙井茶叶的清香连站在门口的张盛都能清楚地闻到。周良背对着大门看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客厅两侧分别站着两排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每一个都神情严肃,除了会眨眼,一动不动几乎和雕像一模一样。
“回来了?”周良大概是在笑着,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却没有回过身看张盛。
张盛敦厚地笑了一声,慢慢走近周良身边,“先生又在泡龙井了?”
“不是龙井。”周良在张盛在自己身边定下的时候揭开了紫砂茶壶的壶盖。
紫砂壶分了两层,上面那一层放着被水蒸气泡开的已经舒展的龙井,茶叶清香扑鼻。只见周良拿出镊子,把这一层纱网取了出来,第二层直通紫砂壶的壶底,放着被开水泡开的普洱茶叶,味道浓郁清甜。
张盛皱眉,“先生怎么突然改喝了普洱?”周良一直喜欢龙井这一类的绿茶,清香沁脾,韵味无穷,向来不喜欢这种香浓微甜的红茶,说是太甜了,容易让人噬甜,磨弱人的心性。
周良三十才成家,结婚后对于生儿育女似乎也没有什么想法,现在有一儿一女,大的不过八岁,小的女儿也不过只有三岁,周良也不常去看子女和妻子,一个人住在郊区的别墅里,并不让家人过去探望。
张盛心中明白周良是怎样的一个意志坚定,说一不二的人。和血肉至亲分开,张盛也绝对相信周良没有任何愧疚和思念,就像他只喝绿茶一样,绝对没有例外过。
周良把龙井放在一边,把装有普洱的茶壶灌了水,洗了一次茶后,放在自己的鼻子前闻了闻,似乎是颇为满意,随后递给了张盛,“你闻闻。”
张盛还不知道周良的意思,因此鞠了一躬,恭顺地接了过来,仔细闻了一闻,有些许惊讶,“全是龙井的味道。”
周良祥和地笑了笑,“医生说我最近胃没那么好了,让我把平时喝绿茶的习惯改一改,我才四十多呢,还想多活几年。”周良似是开玩笑一般笑了笑,随后举了举紫砂壶,“紫砂壶隔两层,上面放龙井,用水蒸气蒸出龙井里的精华,然后放进普洱,两种茶叶磨合十分钟,普洱就能染上龙井的清香。”
张盛恍然大悟,点点头,“还是先生懂得多,是我太笨了些。”
“但是啊……”周良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老张,你说,我现在泡的这壶,是什么茶?”
张盛看着周良从紫砂壶里倒出来的锈红色的茶水,思考了一番,回答道:“是红茶。”随后解释道,“就算沾染了龙井的香气,这壶茶还是壶普洱,本质上还是一壶红茶。”
张盛把这句话说完,模模糊糊似乎知道了周良接下来想说什么。
周良看着他,笑了笑,抿了一口茶,感叹道:“是啊,还是壶红茶,味道上达到了,口感上还是比不过龙井。”
张盛微微弯了弯腰,周良轻笑道:“龙井再香,就算挡住了普洱的甜味,但普洱就是普洱,比不上龙井,比不上那些绿茶,只不过是借着从龙井那里沾染上来的气味,就想当成是绿茶,也实在是太自欺欺人了些。”
“比不上就是比不上,这是从制作的时候就定下来的,就算我现在这样把普洱的甜味掩盖掉了,但它的本质上,就是一壶上不了台面的普洱。你说是吧,老张?”周良眯着眼睛看着窗外的花草树木,品着茶,并不看张盛。
张盛皱着眉,轻轻拉了拉自己的衣袖,低下了头,“是,先生。”
周良把茶杯放在桌面上,用手敲了敲木质桌面,张盛会意,忙帮他倒下一杯茶,整理好面部表情,仍然是露出了敦厚老实的笑,随后把茶递给周良。
周良接过茶,瞥了一眼张盛,悠悠说道:“就和人一样,这就是狐假虎威,老张,你说是吧?”
张盛心中一惊,忙点头,硬着头皮说道:“是,这种人只不过是仗着有人护着自己,沾了一点点的光,就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了,可耻得很。”
周良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张盛退后一步,垂着头,心中却是无可压制的怒气。
周良话中有话,无非就是在说今天他带人去找何茜的事。周良在下属面前表现得总是格外平静,但一旦生气了,也绝对不会表现出来,一出手就是绝杀,不给人留任何活路。周良大概是念着张盛在周家待了这么多年的面子上,只不过是通过这种方式来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横插一脚。
想起今天在何茜那边吃的亏和现在周良的警告,张盛垂下眼睑,纵然是极度气愤,也只是低着头沉默着。
良久,张盛才小声开口,“先生,我弟弟他……”
周良抿着茶,看着眼前的一片绿色,笑道:“你急什么?你弟弟又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你还怕我的人对你弟弟做出什么事来?”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怎么会这样想呢。”张盛弯着腰和嘴角,恭敬地回答道,“我弟弟他突然就这样接了任务,不声不响的,也没和我说一声,我这不是担心他被人利用了,做出对先生不好的事情嘛。”
周良瞥了张盛一眼,淡淡笑道:“你担心那么多干什么,这次的任务就是送到国境线上,比平时的任务轻松多了,你还怕他这么简单的任务都出事不成?”
“真的?”张盛喜出望外。
周良悠闲地说道:“是,总共货物重量不超过五斤,送到国境线自然有人接应,这种任务,你还觉得他做不到?”
张盛只觉得自己心中落下了一块大石,刚才所有的不愉快都开始慢慢消散了,“谢谢先生!”
周良没有回话,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张盛也后退一步,毕恭毕敬地站着。
“老张。”周良突然开口,“你来我这里,干了多久了?”
张盛神经立刻紧绷起来,仔细想了想,回答道:“快十三年了,先生。”
“十三年了啊……”周良闭着眼睛,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