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登基六年多了。
三年为傀儡,三年掌皇权。
明明从相貌上看,女帝还是三年前十几岁年轻女子的模样,但此时从她身上再找不到那时青葱、生涩的少年感。
不过区区六年时间,从一无所有,到大权在握,再到为政精明、权略善战。
她的成长速度远超世人的预料。
……
早朝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才结束,散朝的时候,还有人私下猜测女帝对这些谋反臣子的处罚,有人猜测说女帝对此事似乎不是特别生气,没有发雷霆之怒,一直在笑,还说愿意“网开一面”。
也有人反驳,说女人发脾气就是这样子,明明嘴边带笑,但心里已经恨死了。
毕竟,十一人,连同最先被带走的三人,一共十四人谋反,绝非是个小数字。
而且朝中定还会有笃定自己不会被查出来,不肯主动认罪的“硬骨头”,最后数字还不知几何。
这样大规模的谋反,女帝不可能不气。
这些话并没有传到星澜的耳朵里,但她确实气。
气气气,气死了!
户部最后给的名单上,根本没有这么多人。
她压根没有想到,她随口诈一诈,就炸出十几个人。
面上的淡然自若不过是习惯的伪装,实际上她内心都快爆炸了!
她甚至还觉得有些矫情的受伤,因为这些人当中不乏她平时青眼有加,甚至准备委以重任的青年才俊。
当真是一片“真心”都错付了!
星澜走在回凤鸾殿的路上,脚步不快,果然没多久,耿信鸿就追了上来。
“怎么样?”她问。
“又供出来两个。”耿信鸿低声道,“但是都是不重要的角儿,有一个甚至连在为谁谋反都不知晓。”
“周莆背后的人呢,问出来了吗?”星澜又问。
耿信鸿摇首:“周莆嘴巴很紧,拿他全家性命逼问也不说,只说自己是主谋,其他人似乎也只知道他是发号施令之人。”
星澜冷笑:“就他这脑子,也配做主谋?说出来也不害臊。”
耿信鸿也道:“臣也认为以他的资历,不可能带动这么多人一起反叛,幕后一定还有推手。”
“辛苦你继续查了。”星澜道。
“臣分内之事。”耿信鸿拱手。
他就要退下,却听星澜道了句“等等”,又停下脚步。
星澜蹙眉想了想,才道:“今日朕总觉得他不对劲,分明有好几次服软的机会,他偏要与朕据理力争,就像是……真的想说服朕。”
她对上耿信鸿的目光:“他太狂热了,跟被下了蛊一般,亦或是说他做这些事不是为了钱财、地位,而是为了自己的执念。”
耿信鸿沉吟片刻,随即明白过来,低声道:“臣这就去挖一挖这周莆的生平,看他到底为何如此癫狂。”
“多谢将军。”星澜微微一笑。
事到如今,她能全心全意信任的臣子并不多,万幸耿信鸿是其中一员。
他忠诚,明事理,有远见,认定她是君主就一心辅佐,从未因为她是女子而有半分轻贱。
有耿信鸿替她将兵权控制在手,她省了许多心。
与耿信鸿分开后,星澜脚步轻快了许多,没走几步,又缓下来。
……她看到流萤站在远处的宫道边,屈身向她行礼。
这叫她好一阵心虚。
那日探病后至今,流萤又来找了她几次,但通通被她以养病为由拒之门外,最近的一次还只是两日前。
如今她好端端的站在这里,能走路,还能上朝……
他一定知道此前自己是在装病了,也不知道此时心里是什么想法。
此前他的担忧、痛苦,她都看在眼里,却还打着大局为重的旗号继续欺骗。
明明才在心里斥责了那些反臣辜负她的“真心”,她自己不也做了同样的事吗?
她又忍不住偷瞄了一眼流萤,发现他垂着头,看不清神情,更是良心一阵绞痛。于是再站不住,脚下生风,一溜烟的跑了。
身后跟的一众宫人没想到一向端庄沉稳的女帝突然加速,连忙手忙脚乱的跟着,队伍也散了。
星澜却不管那多,只想着逃开,等这两日忙完了,一定找个机会,好好向他道个歉。
……
星澜回到凤鸾殿,正看到霜月在庭院中忙活。
前阵子她跟着耿信鸿查案,一直在外奔波,鲜少在凤鸾殿见到她,如今案子查完了,自然也回来了。
“陛下!”她见星澜回了,迎上来行礼,衣裙因为忙碌蹭的灰扑扑的。
“才回来怎么不好好休息。”星澜冲她笑。
“这哪闲的下来。”霜月也笑,“奴才才几日不在,这凤鸾殿都没按陛下的喜好布置了,自然要赶紧重新收拾。”
单单一句话,就让氛围怪异起来。
对于这样赤裸裸的挑衅,若敏一直站在星澜身后,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
星澜微微蹙眉,霜月立刻低头不敢再说。
其实霜月说的也不假,若敏虽然机灵,擅长察言观色,但也才跟了星澜几个月的功夫,哪里比得上霜月同她十几年一起长大的熟悉。
换了若敏伺候以后,确实有不少地方不如从前方便。
但这不是若敏的错,不代表霜月能当着她的面,揶揄讽刺若敏。
“你到我书房来。”星澜扔了一句,就往殿内走。
霜月连忙跟上,若敏则识趣的留在庭院内干活。
两人进了书房,刚关上门,星澜就说她。
“逞口舌之快好玩吗?你也做我大宫女这么多年了,难道不知道说这种话会带偏整个凤鸾殿的风气?”
霜月当下跪下,不安道:“奴才知错了。”
星澜抿了抿唇,也没有过多的斥责霜月。
若是设身处地的来讲,她离开半个月,回来发现自己多年的位子被旁人顶替了,也是会不舒服的。
而且以霜月直来直去的性格,不发泄几句,才是奇怪。
“罢了。今日叫你来,也不是说这个。”星澜坐回位子上,低声道,“案子查完了,这件事你要负多少责任,心里也该有数了吧。”
霜月身子一颤,叩首道:“奴才有罪,但凭陛下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