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圣朝一言不发的扭回头,任由女俘虏借着自己的力行走。
他挟持了老寨主,女俘虏跟在后面“挟持”了他,三人以这般诡异的姿态,在众目睽睽下,往山寨外走。
女俘虏有时气力跟不上,踉踉跄跄的要倒,贺圣朝就走的慢些,等等她。
山贼其实有机会把这虚弱的女俘虏留下的,但这女俘虏再怎么也拿刀挟持了这男的,也算半个友军?他们一时不知该不该动手。
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出了山寨。
山贼们在他的命令下,留在了山寨内。
山寨建在山顶,出门不远就是密林,几人往密林里走了一阵,贺圣朝检查了四周,确定没有山寨的埋伏,就撒手放了老寨主。
他会审时度势。这时候结仇,对他没有好处。
老寨主立马逃之夭夭,女俘虏却恍若未闻。
尽管手上没有一丝气力,还顽强的将簪中刃架在贺圣朝的脖子边,任由他带着自己走。
……
星澜知道自己在发烧,知道自己被绑了,知道自己将刀刃架在一个有能力带她走的人身上,旁的一无所知。
她的意识在不断涣散,她的视线在不断模糊,但就凭着那一点点薄薄的意识,无论如何不愿意放手。
她想,一旦放手,可能她就折在这里了。
可她想活下去,她要活下去!
她不能一个人死在这里!
她就这样一步步的跟着,不知道走了多久。
——但人总归是有极限的。
终于连她自己都没发觉的情况下,她松了手,重重的摔在泥地里。
雨后的树林地面泥泞,脏兮兮的泥巴污渍让本就狼狈的她更为难堪。
像是挣扎在暴雨中的鸟儿,终于不堪重负,摔落下来。
连羽毛也变得肮脏。
贺圣朝蹲下身,用袖口胡乱的擦干了星澜脸上的泥,再次端详着她的容颜,又望了眼两人一步步踉跄着走过来的路。
“真没想到,你还能坚持走这么远。”他笑起来,将星澜整个拎起,扛在肩上,又向密林深处走去。
就像扛着一件,属于男人的战利品。
……
星澜又做梦了。
好像每次她生病,都会做些乱七八糟的梦。
她梦见她死了,有人在棺椁边流泪,她想出声安慰,让他不要伤心,好好活着,可她看不清那是谁。
她梦见弟弟星海回来继任了皇位,张先和他站在一起,高兴的对星海说“等你很久了”。
她梦见母亲的病好了,抱着她和星海说,一家人终于团圆了。
最后她梦见,赵皇贺圣朝把她从棺材里拉了出来,对她说:“出来,你还没死。”
哈,这怎么可能。
明明送她进棺材的就是贺圣朝啊。
星澜睁开眼,看到燃烧的篝火旁,梦里最后出现的男人贺圣朝就坐在那里,冷峻的侧脸勾勒出一丝不苟的弧度。
这是梦,还是现实?
星澜脑袋一阵眩晕。
不,这不可能。
她梦到她挟持贺圣朝从山寨逃了出来。
可冷血如他,又怎么可能会救自己?
她又闭上了眼。
一定是她醒来的方式不对。
“醒了还装睡。”浑厚的男声带着不耐,在星澜耳边响起。
她再次睁眼。
这次,完完全全看清了眼前人的脸。
真的是贺圣朝。
攻打卢国、攻打梁国,四处征战,引得死伤无数,百姓痛苦的赵皇贺圣朝!
这张脸,她这辈子都不可能认错!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劲,猛然坐起,才发现自己被包裹在一件厚厚的动物毛皮里,正和贺圣朝正躲藏在一间黑漆漆的山洞里。
头还有些晕,但烧已经退了。
她看向贺圣朝:“你为什么……”
救我。
但她没有说完。
贺圣朝起身,将一只盛着奶白色汤汁的木碗递到了星澜身边。
“鱼汤,喝了它。”他冷冰冰的命令着。
星澜闻着汤汁诱人的甜香,心头涌上复杂的滋味。
“多谢。”她不和小命过不去,干脆的接过碗。
多谢你救了我。
多谢你给我留了汤。
——在你给我和我的梁家带来这么多灾难以后。
星澜已经不知道多少天没有进食了,喉咙肿胀的吞不下一点鱼肉,只能慢慢的喝汤。
奶白的鱼汤温温热热的,给她的四肢百骸带来了暖意和力量。
她将汤水喝完,将剩下鱼肉的碗搁在一边,重新躺下。
结果还未等身子躺稳,便觉脑后头发被一阵剧痛,被生生拉扯着坐了起来。
下一刻,她的下巴被大力捏住,嘴巴被迫张开,贺圣朝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将碗中剩下的鱼肉倒进了她的嘴里。
“全部吞下去。”他的声音比刀刃还要刺骨,捏着星澜的喉管,迫使她将鱼肉咽了下去。
“你……咳咳,咳!”星澜俯住身子,不住的咳嗽。
“你的命是老子救回来的。”贺圣朝松开手,“想死,也得问问老子同不同意。”
星澜勉强抬头,目光幽幽的看着他。
他早已扔了军装,穿着不知道从哪偷来的梁人衣裳,头发的两侧还编者那两根骚辫子,只不过被海水泡的干枯打结,显得更加滑稽。
但丝毫不掩他的戾气。
只这一眼的功夫,贺圣朝突然蹲下身子,平视着她的目光,道了句:“看来,你记得我。”
这不是发问,是肯定。
星澜的心一阵猛跳。
她晕晕乎乎的闭上眼,调整着情绪。
贺圣朝此人太敏感了。不过是一个眼神,他却能从中读出太多信息,看得出她这不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她和贺圣朝之间的实力差距太大,但凡她露出马脚,贺圣朝可以救她,也可以轻轻松松弄死她。
“装?”贺圣朝竟然坐到她身边,挑衅的捏起她的下巴,“上次见面,不是还亲亲亲热热的给我捏过背么。”
星澜依旧闭着眼,又突然不慌了。
他没有认出自己,或者说没有完全认出自己。
他见过自己,但没有见过梁女帝。
他不知道她是梁女帝星澜。
“大当家。”星澜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我更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能在我眼皮子底下作怪的女人。”贺圣朝侵略的看着她,“你是唯一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