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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启明压低声音,把自己的不情之请讲了出来,薛子元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但他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为了薛家的生意,他决定赌一把。

    从茶馆出来,宋启明告别薛子元回到了农部,然后换上便装,找了马匹带上萧十三前往了离保定府最近的清苑县。

    在快到清苑县时,宋启明和萧十三下马在路边的一个茶摊喝茶休息,茶摊棚外面坐着五个人,一个老妇人,两个中年男女,还有三个不大的孩子。看起来像是一家人。

    老妇人口渴,中年男人到茶馆讨水喝,结果茶馆的老板不给,说就是喝冷水也得一文钱才行,中年男人只好悻悻离开。

    宋启明责问茶馆的老板,说:“不过是讨口水喝,给他就是何必如此刁难?”

    老板说:“客官你有所不知,他们都是逃民,每天从我茶馆路过的逃民少说也有二三十个,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挑水要行二十多里路,要是每个逃民我都免费提供水,我这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逃民?清苑遭灾了?”

    老板苦笑着说:“何止是清苑遭灾了,整个大明朝的齐民都遭灾了。”

    齐民是古代正式编入户籍的自耕农、佣工、雇工等的泛称。

    “此话怎讲?”

    “朝廷在捐款助饷,这些人拿不出税银,只能是当逃民。”

    在古代遇到灾荒年景,老百姓为了活命往往会形成大批流民,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流民,就是交不起税收的逃民,而且像这种交不起税就逃跑的人不在少数。

    古代的税收这么厉害,能让人们举家逃走?

    非常厉害,在古代封建社会,七岁就开始交税,除了我们知道的正常的税,还有很多不可思议的税,比如:你家的房子漏水了要修,就要交税,你家门前不能种树,就算是种了也不能砍,砍树也要交税;你家房子倒了要重新建,更要交税;总之就是你家的东西你没权利去摆弄,除非你交税。

    除此之外,还有更奇葩的税,比如草鞋税、赤脚税。讲的是针对进城贩卖的农民。一开始是农民常穿草鞋,官府便开收草鞋税,说你穿草鞋进城啊,得给我钱;但是魔高一丈,有些人就想出了应对办法:光脚进城。于是过了段时间,官府又开了一门赤脚税。

    当然我并不是说,明朝末年已经腐朽到了存在草鞋税和赤脚税,我的意思是说,在黑暗的封建社会只要官员想抢你的钱,不愁没借口!

    可如果老百姓交不起税怎么办?首先,交不起税收一般会按“逃税”处理,这种情况将会视情况没收田产总价的三分之一充公,严重的甚至会被处死。秀才在当时的社会地位比较高了吧,可要是欠了一文钱的税,就会被夺去功名。

    所以在某方面来说,苛税甚至比灾荒年,对老百姓造成的伤害还大。毕竟灾荒年是老天爷不给饭吃,而逃税是因为有人不给你活路。也正因如此,民间才会有“苛税猛于虎”的说法,和官逼民反的事情层出不穷。

    宋启明向茶馆老板要了一壶茶,给那一家五口送了过去。中年男子忙领着一家老小向宋启明道谢。

    宋启明问中年男人,他们是哪里人,叫什么。

    中年男人恭敬的说:“我叫钱五,是小王庄的。因为缴纳不起助饷,怕女儿被卖到青楼做娼,只好拖家带口逃难。”

    “小王庄像你们一样逃税的多吗?”

    钱五说:“有十多户吧。”

    古代的生产力非常低,所以人口很少,正常情况下一个村子也就三四百人,一个村子有十多户要逃难,说明有六分之一的怀着恨意背井离乡,而且这还是一个村子,整个清苑县会有多少人?这绝对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你们准备去哪里?”

    “去陕西。”

    “陕西有亲戚?”

    钱五摇头说:“没有。”

    “那为何要千里迢迢跑去陕西?”

    “因为……”钱五男人踌躇起来。

    这时身边的老太太叹气起来,说:“儿啊,君权神授,切不可行不忠不孝之事啊,我们还是回家吧。”

    宋启明立刻从老太太的口中听出了端倪,陕西是农民起义军的天下,老太太说“君权神授”,那不是暗示钱五准备去参加起义军,反抗朝廷么?

    “娘,我都给你说了多少次了,要是不走,香儿就要被他们卖掉。为人父母,怎能看着儿女遭此大难。”

    老太太再次叹了口气,不在言语。

    宋启明把钱五拉倒一旁,掏出一两银子,说:“老哥,去陕西路途遥远,你老母年事已高,怎么禁得住长途跋涉,这点银子你拿着,回去交了助饷,好好生活。”

    钱五吃惊地看着宋启明,说:“这……”紧接着,钱五“咕咚”一声跪在地上,感激的说:“恩公,请受钱五一拜。”

    宋启明忙搀说:“快起来。”把钱五搀起来,宋启明又说:“你回去后,还麻烦你跟相邻说一声,只要是已经助饷的人,让他们拿着凭证,三天后的早晨去保定府农部衙门口,到时会有人为他们做主,把多收的损耗退给他们。”

    “真的?你,你是什么人?”

    宋启明拍拍他的肩膀,说: “这你就不用管了,只要把我的话传到即可,但有一点,切不可向别人说起你遇见过我。”

    “好,好,我这就带一家人回去。”

    钱五对着宋启明又是作揖感谢了一翻,然后带着一家老小急匆匆的回家。

    萧十三说:“公子,这么做不会闹的太大吧,到时聚集起成千上万人那就不好控制了。”

    宋启明笑着说:“不会的。如今已经捐了钱的人,大多都是地主和乡绅,穷苦百姓很少会上赶着交钱。”

    萧十三点点头,说:“可即使这样,恐怕到时也会有不少人,要是出现过激行为,假戏成真怎么办?”

    “只有被逼急了的人才会有过激行为,那些乡绅有家有业,又提前交了助饷钱粮,说明他们日子过的不错。参与民变是要杀头的,他们不会那么傻,但人都有占便宜和瞧热闹的心理,所以他们去衙门口多半会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

    “公子对人性的分析居然如此透彻,十三佩服。”

    宋启明笑了笑,说:“今天晚上,你也辛苦一下,把三天后农部退换多收火耗的事,以书信的形式投到各州县的地主乡绅家中。”

    “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