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舆想,他从小到大,从未羡慕过任何人。
从未!
但是这一刻,他羡慕故司琛,羡慕这个三哥。
他说了那话后,低头看着碰过烟的那只手,闻了闻,淡淡烟味缭绕。
几乎没有犹豫和迟疑,手伸了出去,水声哗哗作响,他洗了手,也没擦,任由水滴滴答。
他羡慕故司琛只是跟颜真分开三年,羡慕他有一个女儿,羡慕他和颜真往后余生无忧。
而他和他的施施,生生错过七年。
他时常在想,如果那天他没有去酒店谈生意,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发生。
那样的话,他跟施施就不会错过七年,他们肯定早就结婚了,估计孩子都有四五岁了。
他想,一定会是他所想的那样美好。
可事实是,他错过了和施施的七年,错过了太多……
他也知道,就算没有七年前的车祸,也还会有其他的误会发生。
因为禾臾,早已存在。
故司琛看着九舆,他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一向骄傲自负,狂傲不羁的九舆变成这样。
怎样呢?
他说不出来,只是觉得这样的九舆,见所未见的低迷沮丧。
“不用羡慕我,我现在拥有的,你跟施施未来也会有。”
安慰了九舆,故司琛问他:“你该告诉我,你和施施究竟怎么了?”
好端端的,才分开多久啊,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背靠洗手台,九舆目视前方,眸色漆黑如夜,“我跟施施很好。”
是真的很好,只是世事难料,他们还有多少时间,他都不知道。
他没有那个勇气去给施施查看她的心脏,看看她的心脏还能撑多久。
看一看,他是不是还有时间和机会,为施施找到一颗干净完美的心脏。
“只是可能……”如鲠在喉,九舆浑身肌肉绷紧,良久后放松,声音清寒:“施施等不了了。”
“等不了跟她结婚,等不了跟她有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
“什么意思?”故司琛打断九舆,如玉的眸子看向他,“什么叫施施等不了?”
九舆偏着头,浓墨重彩的五官染了绝望,他看着故司琛的眼里,是陷入了泥潭得不到救赎的绝望。
“她的心脏,快要超负荷了。”
超负荷是什么,一旦达到顶点,一旦停止,那他的施施……
故司琛怔在原地,对于这个事实,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可他知道,九舆有多爱施施,所以他知道,九舆一定不会拿施施的命来开玩笑。
正因如此,才会显得这个事实过于残忍。
“为什么会这样?”故司琛看着九舆,“施施手术很成功,医生也说过,只要不受刺激,基本没有大碍!”
七年啊,七年时间,他们都没见施施身体有任何异常。
怎么偏偏,是在遇见九舆之后,很多不存在的问题,接踵而至?
骨节分明的手交叉,九舆旋即松开,“祖辈之间的恩怨纠葛,为什么要在我的施施身上来算呢?”
他低声呢喃,眼里蓄着恨意。
故司琛听了他的话,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跟那个叫禾臾的人有关,是吗?”
见九舆没回答自己,故司琛又问:“施施的心脏,能撑多久?”
他想,他有朋友,如果他需要,他的朋友会帮他。
可他也知道,九舆的手比他的还长,如果是九舆自己都绝望的事,换作是他来做,希望又有多少!
九舆的绝望,就是他这个哥哥此刻的绝望。
“不知道。”沉声回答故司琛,九舆低头垂眼,眉眼如画,却是冷如寒霜。
“我没有勇气,也没有足够的胆量去给施施做个检查,看一看她的心脏究竟能撑多久。”
他怕结果是他自己无法承受和接受的,他害怕。
从小到大,他就没怕过任何东西,但唯独害怕失去他的施施。
故司琛沉默了,他看着眼前这个不堪一击,脆弱得不复意气风发的九舆,心突然就疼了。
伸手拍拍九舆,故司琛自我安慰:“别气馁,别灰心,不到最后一刻,我们谁都不要放弃。”
两个大男人相互看着,千言万语尽在眼神之间。
不用明说,彼此都懂。
“暂时保密吧。”
“暂时保密吧。”
同时开口,异口同声,难得意见一致。
……
故施等了太久,都没等到九舆和故司琛折返包间,她只得自己来找人了。
从拐角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跟故司琛站在洗手台前的九舆。
“九舆。”
叫着九舆的名字,故施脚下步伐加快,朝着他走了过去。
见到故施,九舆下意识的闻了闻自己身上,没有烟味,他才迎了上去。
“怎么了?”停在故施面前,嗓音闲适平淡的问:“要走了吗?”
主动牵着九舆的手,故施朝故司琛看去,“三哥,三嫂和如玉在停车场等你。”
故司琛看着故施这张脸,心绪万千,悉数化作一声:“好,我知道了。”
“那我和九舆先走了。”冲着故司琛莞尔一笑,故施转过身,与九舆并肩,十指紧扣。
看着二人渐渐远去的背影,故司琛手捂口鼻,生怕自己没忍住情感,失声痛哭。
他才发现,作为家人,作为哥哥的他,究竟有多失败。
靠着洗手台,故司琛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不让眼泪掉出来。
他的妹妹,看似强大,可实际……
可实际,他也只是个女人啊,需要被呵护疼爱的人……
眼泪再也憋不住,哪怕故司琛仰着头,可眼泪还是夺眶而出,顺着眼角滑落。
滴落在洗手台上,落在故司琛撑在洗手台上的手背上。
他转身,将水龙头的水开到最大,压抑隐忍着情感,低声哭了起来。
“施施,我们故家的小祖宗……”
-
停车场。
颜真看着上车的故司琛,见他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
心下诧异,忙拉住故司琛的手问他:“眼睛怎么了?”
故司琛没看颜真,只是伸手去拉安全带系上,“路上风大,被沙子迷了眼。”
这话一听,根本就是假话。
颜如玉睡了,颜真也不敢太大声说话,拉着故司琛不松手,“故司琛,你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了?我们说过,不要有隐瞒的!”
故司琛所有的伪装和坚强,在颜真这话下,瞬间被击得不堪一击。
他抬头看向颜真,突然松开拉着安全带的手,侧身去抱颜真。
“我突然能明白,九舆为什么会羡慕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