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魏的今日的大朝会忽然宣布停止了。
他们尊敬的皇帝。
曹承赫。
如今正领着一位棕须文官,微服私访,那位文官穿着宽大布袍俨然不像文官,又不像当地的平民百姓,脸上的血腥气和杀意更没有半点普通人的意思。
“朝堂便委任崔师了,想来有父皇,不会有半点差池的......”曹承赫被皇宫的气氛憋得有些难受,早就想要出去了。
作为一位太子,他本质上还是个青年。
不论是当日跟随崔安歌在林阜城里摆下空城计。
还是现在随着文论微服私访。
都是他喜欢做的事情。
曹晟的训斥。
宗族的压制、来自朝堂上的反驳和不满、南魏战败后时局的维艰都让他感到万分难受。
他换上了一道黑袍,拿着折纸扇,满意的点了点头。
身后的无数的大太监、寒林鸟在远处跟随着。
虽然令他有些不满。
但作为皇帝。
这已然是最低规格了。
文论蹙眉看着这位放弃大朝会的南魏帝王,说道:“曹公子,大朝会之事无比重要......”
“文叔安心就是,崔师不会出半分查错。”
“但......”
曹承赫起初还在悠闲的闲逛,出了城门之后,便急速的向赤土园洲飞掠。
“陛下,您行错方向了。”
“红叶城主如今就在赤土园洲的炳铁城内,文叔且陪我去一同拜谒。”
若是在两年前听到南魏的皇帝口中说出这样的话。
文论估计下巴要跌在地上。
但经历了无数场生死。
修习道藏。
现代兵书学习了各种技能,拜了两位万人敌的师父,吃尽了天材地宝,文论俨然已经不是当日受困在花谷七年的德鲁伊青年,而是一个朝堂上衮衮诸公的其中之一。
曹承赫看着深思的文论,说道:“若是文公不允,那我们便回去好了。”
文论说道:“此事并无不妥。”
他也的确希望曹承赫能够见一见陈成。
对方的思路、行事天马行空。
说不定对于南魏焦灼的局势能够抽丝剥茧,高屋建瓴,他此前询问过陈成这方面的事情,但却并未深究。在那颗行星的游轮上度过的时间,让文论在日落大陆的论坛上得到了很多消息,譬如陈成不仅仅在东平大陆影响力极强。
甚至在日落大陆的塞里敦王国也是摄政王的这件事情,说不定会对这位刚刚登基的新帝有所裨益。
“文叔,你可知我思及那位红叶城主久矣?”
“恩。”
“若是知晓南魏有此一败,当日我便应允两百城与北冬燕,换那位红叶城主一人。”
文论没有说话。
陈成的立场是不可动摇的,甚至于很多人都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立场。
说是北冬燕。
他却和北冬燕朝堂没有任何瓜葛,甚至帮他杀了连州城安抚使,观潮书院的外放弟子周坚翊。
说是有瓜葛。
他却引领着山府城乃至于北冬燕的十余万大军像是一根长矛一般,将南魏的后方乌州搅了个天翻地覆。
一如当初他受山府城弟子都洪陷害、被狄无为追杀。
后来又莫名其妙的加入山府城,成为副城主。
在文论看来。
陈成是一个非常矛盾的人。
文论说道:“此人的视线不在一城一国,而是整个世界。”
曹承赫说道:“文公,世界真如您所说的如此广袤么?异人的世界、六座大陆齐头并进?南魏北魏之外还有东瀚海朝和无边的西大漠?”
“是。”
“那我该如何与那位红叶城主相处?”
曹承赫黑袍滚动,在林间飞跃,腰挂的佩剑红缨飞扬,与曹晟不同,言语间没有半点帝王威严,显得有些天真。
“真诚。”
“哦。”
“他的话有时全对,有时全错;十句话十句可信,十句话十句皆不可信。”文论想起孔行迹被陈成忽悠得锤烂墙壁,师父单文德被骗得团团转的时候,就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文公,我不明白。”
“那位陈红叶一旦话多起来,就全是假话。如果话少就大概率是真的。若是从神情去判断,他一旦变得主动你就需要倍加小心,因为百分之一百是在伪装。”
“什么是百分之一百?”
“这是数算之道的一种描述......”
“我懂了文公。”
文论眼前的景物飞退,说道:“他还可以伪装成你所见过的任何一个人。”
曹承赫说道:“宫廷的掌印太监也能做到,寒林也有极其擅长易容者。”
文论说道:“易容难易骨、易骨难易气、易气难易神。”
“恩。”
“他还拥有分身。”
“恩。”
曹承赫一边听着文论讲述着关于这位红叶城主的事情,一边若有所思的思考着消化着这些信息。这其中的每一条信息都有些令人恐惧,但曹承赫却截然相反的有些激动,若是能够得到这位大人物的帮助。
自己岂不是可以轻易放手南魏的繁杂事宜了么?
就像崔师一样。
能够帮助自己处理奏章。
但问题在于。
很多人并不信任崔师,他的声望在南魏不够,若是红叶城主来帮助自己的话,或许没人会说什么吧?他天真的一位陈成如果参与朝政便不会引来反弹,实际上若是让一个正面击溃南魏的仇人来把持朝政,必定会惹来无数人血溅朝堂......
......
......
夜幕低垂,天空中的星芒或暗或明,每一片星斗都有着一定的象征。
陈成的紫微斗数从未停止过运算。
曹吉士已经在他背后站了整整一天,看着他宛如雕像一般没有半分声响,滴米未进,让曹吉士有些难受。
他顿顿无肉不欢。
无酒不食。
跟随陈成这位不食人间五谷的神祗真是倒了天大的霉运......
“凌王前去迎客。”
陈成口中说是凌王,但却仿佛在吩咐一位小厮,语气轻蔑至极。
曹吉士却不敢有半点不满。
他穿着蟒袍。
连忙跑向门外,打开大门,他的气机隐约对于周围的状况有所感知,但俨然不知道来者是谁。
“你是何人?”
“皇叔?”
曹吉士右手发颤,眼神浮现出一抹恐惧!
他以最最低沉的声音的,利用气机小心到不能再小心的将话送入曹承赫的耳中,厉声说道:“此为囚龙之地,承赫速退!”
陈成站在后院,声音透过厅堂、回廊、庄子前院传来,疑惑的问道:“皇叔?”
曹吉士的说道:“回禀红叶城主,来着是一乞丐,怕是见过我一面得了失心疯,故而乱称皇叔。”
他的神情了写满了恐惧。
棋圣的气机发动。
当即要将这位南魏的帝王向门外推去。
轰!
门外的壮硕男子挡在曹承赫的身前。
“文论?”
曹吉士如何不认得这位号称‘魔将’的文论?在他看来文论完全与陈红叶是一丘之貉!他们要劫持皇帝?
他嘴角露出惨笑。
手中的黑色气劲倏然构成了一道墨盘,墨盘上的棋子皆黑,无一白子,轰然向文论撞去。
“皇叔!”
“侄儿速走!”
文论挡住曹吉士的一击,倒退两步。
他的属性比不上这位四圣之一,蹙眉说道:“凌王莫不是有所误会?”
曹吉士面色狰狞,他今日便是拼死也要护送自己的侄儿离开这里,一旦南魏皇帝落入这位红叶城主之手,在他看来便是天地倾覆的局面。
“死!”
赤龙火行剑从他激荡的宽大蟒袍袖中窜出一道漫天的神火!
“呵呵。”
“皇叔,我与文公特来拜谒红叶城主,还请住手!”
“此为文论与陈红叶联手所行杀局,承赫,我且替你挡住片刻......若是皇叔死了,千万要与我加封文王谥号。”
“......”
曹承赫茫然的看着在庄前战成一团的两道黑影。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叔叔,曹吉士,竟然这么强?
他不是一向都是欺软怕硬。
向来喜好吃喝玩乐么?
而且文论是南魏朝臣,是他一手提拔的,这一次拜谒红叶城主也是他得了消息甚至此前都没有告知文论,又何来杀局?
“侄儿快走!”
轰!
恐怖的气劲极度的克制,但越是克制,爆发出的威力就越强。
文论抬起右臂。
一道道翠色气机在周身流转着。
曹吉士看着侄子还在发愣,愈发的焦躁不安,被文论抓住破绽,霎时间恐怖的棕熊大手从文论的右臂张开。
棕熊的毛发飞扬。
将曹吉士砸飞出去。
“天元一子!”
曹吉士当机立断的发动绝强一击。
炳铁城的无数居民们看着上空笼罩的云团,旋转的云雾之中,一道棋子正在云中凝结成为白色的玉珠。
“你二人切磋便是切磋,干扰我卜卦星算,甚是无理。”
曹承赫听着那道冷漠的声音。
感受着上空的气机被鬼神的黑色碾碎,以及仍然呆在原地未动满脸茫然的南帝曹承赫,面带绝望。
“万事休矣......”
曹承赫则看着那位头扎道髻,黑龙袍猎猎的副城主,嘴角扬起一抹真挚的笑容,他的面如冠玉,皮肤很白,一如养尊处优的曹吉士,身穿普通的白袍像是一位翩翩公子。
曹承赫想起在离开林阜城,每天询问这位红叶城主问题的时候,恭敬的说道:“红叶城主!学生曹承赫特来拜谒!”
陈成微笑道:“且进院内就坐。”
文论安静的跟在后面,看着一脸绝望的曹吉士摇了摇头。
“天要亡我大魏!”
“天要亡我......”
作为棋圣他精通数算,等待了片刻忽然感觉有些不对,按理来说文论和陈红叶设此杀局,南魏气运应该大跌才是,怎么不降反升了?
“这是何故?”
他根本想不明白为何会发生这种反常的事情。
他拍了拍身上沾惹的泥土。
袖剑收回手臂。
后院里。
文论、曹承赫、陈红叶三人正在谈古说今,和和睦睦,哪有什么杀局的迹象?
“这......”
好一个皇侄!
竟是早就与红叶城主有染......不,引红叶城主为奥援,不愧为我下一辈南魏皇帝,心机之阴沉,手段之狠辣,宁可怙梁城破也要登基上位!
怪不得不顾朝堂反对提拔文论!
怪不得!
怪不得!
一连感慨三声,说了无数句后生可畏的曹吉士刚刚升起的一些死战之意顿时消散了,既然是侄儿的提前布局,那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
只能说自古伴君如伴虎。
看似天真平凡毫无作为的侄子,竟然是个幕后推动南北魏整个大局之人。
有帝王之相。
有帝王之才!
好!
曹吉士哈哈大笑着想道......忽然间,三人都在看他,他的神情一阵紧张,想起了此前的举动动作倏然凝滞了。
“红......红叶城主饶命!红叶城主大人大量,侄儿......侄儿救我!侄儿救我啊......”
他惶恐万分的说道。
却看着陈成笑着道:“你们来得正好,我明日即将渡劫,便予你们一场造化。”
曹承赫震惊的看着面前这位卓尔不群的红叶城主,说道:“渡劫?”
“人间事了,接下来便是漫天神佛了。”
“此事便是你不主动寻我,我也要找文论的。”
文论默然不语。
他没想到事情来得如此迅速。
“天庭?”
“呵呵,无妨,天庭诸神不过尔尔,当一剑荡之。”
轰隆!
雷霆划过天穹,星夜暗淡,云雨汇聚,雷鸣滚滚。陈成抬剑遥指高空,紫薇星辰大方明光,曹吉士浑身颤抖着感受着来自天庭的恐怖威压,文论也在压力之中低头,骨骼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
唯独受气运加持的南魏皇帝曹承赫不明所以。
看着那位日月并肩。
敢与天庭宣战的红叶城主。
眼里尽是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