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寻思着距离较近的城镇,封承乾那边可能很快就会找到她,便道:“我已至弱冠,却自小不曾踏出家门半步,君子该胸有四海阅尽千山,此次出来便是漫无目的四处游玩的。”
“还真是个恣意洒脱的,哈哈!”
兰姓少年咧嘴便是一笑,那叫一个灿烂如火,连天上灼灼日光都不及他明朗。
“在下兰远道!”说罢,抓着柳云意的手更紧了些:“今日与你真是一见如故,看起来我应该是比你要年长些的,不如咱们就此做个结义兄弟!”
哈?
“吴弟!今日起你便唤我一声兰兄即可!”
“等等……”
兰远道却朝张德全招了招手:“德全哥,你怀里的酒借我一用!”
张德全急得吹胡子瞪眼:“你个臭小子又想折腾什么幺蛾子!”
兰远道嚷嚷着:“放心啦德全哥,我不白喝你的,我今儿要与吴弟结拜做兄弟,没酒哪行!”
兰远道的那些个弟兄,一个个全都听傻了眼。
你他丫的,和那个瘦巴巴的小子认识还没两时辰,你要和人结拜??
兰远道弹弹手指:“嘛,你们懂得,有些时候呢,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的奇妙。虽然我和吴弟认识时间不长,但是我和他之间却好像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我还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此前从未有过的快乐!”
从未有过的快乐是嘛玩意?
柳云意也傻了,这家伙说的,该不会是他手里这个溜溜球吧?
这世界上,竟然会有人因为一个溜溜球,而执意要和别人结拜做兄弟的??
那些个兄弟们还想再劝,连带着看柳云意的眼神,都开始变得有点不对劲了。
“好,就算你和他一见如故,但是你对他并无任何了解,对吧?这小哥看着细皮嫩肉不说,连说话口音也不像是镇临的,显然不是咱们这边的人。”
柳云意点点头:“我是江南人,迁居而来。”
虽说如今大越和镇临局势相对立,但百姓总归是一家,这些人倒也不至于因此对她生出仇恨。
张德全便趁机狠狠呛道:“少当家,除此之外,你甚至连他今年几岁,家住何方,脾性如何你都一概不知,就这样你竟然偏要和她结拜?”
兰远道笑了:“德全哥你这话说的,我是找结拜兄弟,又不是要看媳妇儿,哪里需要那么细致,这人脾气对我胃口不就成了?”
他那群兄弟着实被狠狠地噎了一下。
柳云意这时候也按捺不住了,便附和这兰远道的话说道:“我也觉得,与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结拜有点不稳妥。更重要的是,这至少也得征求一下对方的意见……”
这少年看着人模狗样的,怎么做的事情这样糟心啊卧槽!
兰远道睨她一眼:“那你意下如何?”
她当然不答应啊!
不料话刚要脱口而出,少年却好像料到她会说什么似的,以指尖轻轻刮过鼻梁,轻笑了一声:“说起来,咱们镇临这边,越往南走,越是地广人稀,若是没有车马往前跑啊,徒步走个三五天,怕是都找不着一户人家哩。
如今虽然雪已化,日日天晴,可天气总归还是冷的。白日里不见得,夜里那风稍微吹一吹,就能让人骨头都冻到打颤呢!”
说完,少年眨眨眼,朝柳云意望去:“对了,吴弟,你刚才想说什么?”
柳云意:“……”
去年买了个表!曹!
以为是个清爽阳光的少年,哪曾想也是个肚里黑的货。
柳云意深吸了口气,才把这股子气给咽下去,然后视线转向兰远道:“多谢兰兄一番美意,日后你我便是异姓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好!哈哈,吴弟果真爽快!”少年高兴得哈哈大笑。
这回张德全终于也是没了脾气,解下腰边的酒葫芦,朝着兰远道就丢了过去!
兰远道大喜,路边左右瞅瞅,瞧见颗大梧桐,就赶紧令大伙儿将马车给停了下来。
刷刷刷三道香往地上一插,拽着柳云意走到那梧桐树前,他撩起袍子就扑通跪了下去。
“哎,吴弟,你怎么不跪?快跪下,咱们就以这老树为盟,从此以后你我就是兄弟!”
柳云意看着那三炷香的烟火袅袅上升,心里却是在寻思着,她要是扭头冲上马车,把马车抢走的机会大不大……
很显然,不大。
这周围一个个可都是威海镖局的人。
这下柳云意是真没脾气了,她就是想破脑子,也想不到在离家出走的第一天,会有人因为一个溜溜球而坚持和她结拜。
去他个溜溜球!
“吴弟,这这,这边干净!”兰远道还在盛情邀约。
到底是少年人,一举一动都是率性而为,也确实是想一出是一出。
然而说巧不巧,却就在这个当口,他们来的方向,突然出现一列策马狂奔的身影,声势浩大,足足百多人。
众人也都听见了声音,且那声音还越来越近,人影也越来越清晰。
在看清楚那领头者大致模样的瞬间,柳云意的眸子瞬间瞠大,捏了捏拳,她朝着老梧桐树直直就跪了下去。
兰远道本来也走了神,见她肯跪,自是分外开心,一把抓起就葫芦,咕噜咕噜就灌了两大口。
然后朝柳云意一递:“该你了,吴弟!”
说话间,百人骑兵也冲到了他们附近。
威海镖局车马瞩目,那骑兵队伍的领头者突然勒紧了缰绳,并朝身后做了个手势,身后众人也随之猛地停了下来。
领头者眯眼朝这边打量。
威海镖局众人被吓了一跳,还以为谁犯了事。
张德全乃是这二十人中较为年长的,这镖队虽然是少当家带头,实际上操办各事的人却是他。便赶紧朝骑兵队走近去,不过距离十来步的时候,那骑兵领队者突然抬头朝他看来,把他也给看傻了。
“诚王爷!”他惊呼一声,赶紧屈膝朝封承乾跪了下去。
没错,骑兵队的领头之人,正是封承乾!
柳云意的身形又是一僵。
不过这会儿她突然就回过神来了,寻思着她又不是犯人,怕封承乾作甚?
普天之下怕他的人已经太多了,她要是也害怕他,那他也太可怜了。
而且她这次是理直气壮的离家出走,是他对不住她,她才是占理的那个!
想通了,整个人都舒畅了。
不用回头,她几乎就能感觉到,封承乾的视线,在威海镖局这二十人身上,一一扫过。
她自悠哉惬意,抓过兰远道递来的酒葫芦,仰着脖子也咕噜咕噜地大灌了几口下去。
她听得封承乾低沉,且因为没休息好而略显粗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那边在做什么?”
张德全赶紧禀明:“是我们少当家,在与他朋友结拜做兄弟呢。”
一句话未落,马蹄上却已经响起。
袍裾翻飞,黑色披风被吹得猎猎作响,而与此同时,其余百人也都快速驾马紧跟离去。
只一眨眼的功夫,这伙骑兵便像是离弦的箭,飞出去好远好远,只余下一阵冷风,在众人面前划过,久久不散。
“好!吴弟好酒量!”
是兰远道的欢呼声,成功将众人的注意力再次拉回。
张德全也没了方才的拘谨,见兰远道把他的酒葫芦随手就给丢开了,又气又急,赶紧上前捡起,结果摇了摇,特么里面直接空了!
柳云意抹了抹干巴巴的嘴角,打了个假假的酒嗝。
不好意思,没控制好量,酒全给收进空间里了,咳咳!
兰远道虽然有些不着调,但待人还是不错的。
众人都说柳云意是个弱书生,他便越发照顾,连柳云意起身他都去扶一把。只不过江湖人行事有点不拘小节,别人扶人扶的是手,他是直接上手拽人衣领。
有个镖师便忍不住朝柳云意打趣:“嘿,吴用兄弟,你之前不是还说,诚王爷是个仁德爱民的好王爷嘛,怎么方才他来了,你都不想办法和他说说话?”
不等柳云意说话,兰远道倒是先护起她来了。
“小胜子你够了哈!去去去,我吴弟的意思是,那诚王是个肯替百姓着想,体贴百姓之人。少在这里阴阳怪气,你他娘的又不是阴阳人!”
那镖师被少当家怼了,倒是讪讪闭了嘴,但搁柳云意这儿,气氛还是有些古怪。
好在张德全这会儿开了口,也算是替她化解了尴尬。
“吴用兄弟早前说的一句话,倒是颇有道理,民不与官斗,也不全是指官员欺压百姓,主要原因是百姓和官并不在一个阶层上,看待问题自是不相同。
这位诚王爷虽说恶名在外,人人道他嗜杀成性,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的作为之下,镇临日益变得更好起来。如此一来,他便是个好官!”
百姓们当然会害怕暴君,但更害怕昏君!
雷格给整个镇临的天空,都布上了乌云,而封承乾却亲手撕扯出来一片蓝天,单说这点,封承乾就值得所有人歌功颂德。
当然,若是封承乾的手段能不太过强硬,他手底下的官也能稍作收敛,这就更美好了。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却还是有人忍不住叹了口气:“德全哥说的都对,可有一样不对的是,整个镇临都在变得越来越好,只有咱们,日子是越过越差了。”
周围几人纷纷沉默下来,一时无言。
柳云意听着古怪,赶紧问道:“你们说的,这是何意?”
方才调侃她的那个小胜子,大概是憋了好久的苦水,听柳云意问了,他也就找到了发泄口,登时一股脑儿把肚子里的话,全都倒了出来。
“还不都是那个诚王妃做的怪!”
柳云意:“恩……你再说一遍?”是她耳朵出现幻听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