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诺对他似乎完全没有防备之心，大摇大摆地走在他前面给他带路，也不害怕他是否有可能在后面对她做什么。楼道灯光昏暗，三楼四楼的灯都是坏的，黑暗中有虫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听得叶炜韬很是不快。
他虽然不害怕各色虫子，可对这样恶劣的生活环境有着本能的排斥。
“当心脚下。”丁诺轻声道，“这层楼最上面的两个台阶跨度很大，又没有灯。你要是没把握，抓着我的手也可以。”
叶炜韬被她这个说法逗笑了：“我是个大男人，不至于连爬楼梯都要女孩子扶。”
话音刚落，他的脚踩在楼梯边缘，猝不及防地趔趄一下，眼看着就要重心不稳滚落下去。
丁诺的夜视能力是数一数二的，叶炜韬的狼狈相她借着从楼道窗户漏进来的光看得一清二楚。在他即将往下滚的一刹那，她伸出手去揽着他的肩背，稳稳地把他捞了上来。
她虽然看起来柔弱，可毕竟已经从高阶层跌落到底层，这些年没少做体力活儿，自然是锻炼出了一身力气。叶炜韬站稳后，气息有些不稳：“多谢。不过丁小姐，你反应还真是快，力气也比我想的大多了。我还害怕你会不会被我牵扯着一起滚下去。”
“这里的楼梯我是爬惯了，轻车熟路。”丁诺笑道，“而且你也不算很重。”
到了五楼走廊，丁诺掏钥匙开门，开灯就看到一只大蟑螂一闪而过。她皱了皱眉头，转过头去对叶炜韬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这里就是害虫多，哪怕我把自己的房间打扫干净，它们还是神出鬼没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窜出来。”
叶炜韬打量了一下这个逼仄的小单间：“你就住这里啊？”
“啊，是的。”丁诺略微欠身，换鞋，“我身上没钱，也住不起更好的地方。你要是不想在蟑螂多的屋子里呆，那不然我们还是下楼？”
“别别别，好不容易爬上来了，你也不请我坐坐？”叶炜韬被这个环境震惊了一下，但基本的涵养他得表现出来，丁诺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刚才又扶住了他免得他摔下楼去，他要是嫌弃她的屋子，那实在是太没礼貌。
他本来想说些俏皮话缓解一下气氛，面对她这张明艳的脸，话尚未出口便染上了三分暧昧。
丁诺的房间里只有一个小马扎，丁峦每回来找她，都得屈起高大的身体，弓着腰，尽可能地把自己缩小，这样才勉强能坐在这个小马扎上。但是小马扎对于叶炜韬这样的人来说，显然不能称之为椅子，丁诺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没有其他椅子了，先生要是不嫌弃，不如坐我的床。”
她的床单是上个星期才换的，上面长满霉点子。这栋楼背阴，所有的衣服被单只能阴干，长此以往全都不能入眼。
如果都站着，这个屋子就显得太像鸟笼子，叶炜韬只好坐下，问她：“丁小姐知道我是来找你做什么吗？”
他问这个问题只是例行公事，他默认了丁诺既然送他去医院又拿走了他的钥匙，一定是对他有所图谋的，不可能不明白他今天的来意。这么问了，无非是想给双方一个台阶下。
没想到丁诺倒是一脸坦然：“啊，叶先生应该是为了那把钥匙吧。放心，我都收得好好的，就等着你来拿。”
说着，她弯下腰去，拉开最底部的抽屉，将那把不太起眼的钥匙握在自己手心里。
但她没有马上把它交给叶炜韬。
“实不相瞒，我擅自拿走叶先生的钥匙，也是为了方便要账。”丁诺粲然一笑，“你也看到了，我的生活条件并不好，但凡我有一点存款，也不至于拿你的钥匙来做担保。直接跟你说吧，送你去医院，急救费用是我垫付的，但我还有白班要上，不能一直在医院等到你的家人过来。每一分钱对我来说都很重要，而我又不能保证你出院后会根据我留给医院前台的地址找过来还钱——不是担心你的人品，纯粹因为你是大忙人，我怕你把这件事忘光了。”
她这样坦诚，叶炜韬心中反而对她生出了几分好感：“这你不用担心，钱我是一定会还的。你救了我的性命，我会加倍补偿给你。这几天如果过得捉襟见肘，我得对你赔礼道歉。”
“这倒不必，”丁诺大笑，“救你一条命，我的心情也会好，全当给自己积德，哪里还会多要你的钱，我只想把我自己垫付的那部分原原本本地要回来，毕竟我手头紧，没办法对这么大一笔钱视而不见。”
叶炜韬保留了医院的账单，看了一眼急救费用，要给丁诺转账。丁诺的机子还是若干年前的老型号，并不支持新功能，她抱歉道：“恐怕不行，您得给我现金了。”
“我身上没有现金。”叶炜韬有些为难，“不然你先把钥匙给我，我明天把现金带给你？”
丁诺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可是这样的话，我这边没有抵押物了，我怎么保证您明天还会再回来？”
叶炜韬啼笑皆非：“我看起来像是会赖账的人吗？真的赖账，我就对不起自己这么多年受的教育，以后活该被人暗算了也没人帮忙，流血过多死在街头。”
“啊呀，这种不吉利的话怎么张口就来。”丁诺摇头，“你应该已经从麻烦中抽身了吧？”
“已经解决了，不然我也没有闲心过来找你。”叶炜韬笑道，“说真的，你要是不放心我呢，今天我就不带走这把钥匙了。明天我拿了现金再过来找你。你明晚有空吗？”
丁诺的排班表最近都是夜班，明晚在一个音乐酒吧帮工。叶炜韬听后笑道：“明天翘班吧，这家酒吧的老板我正好认识，他肯定会给我这个面子。明晚你带上钥匙我带上钱，我请你吃顿饭。你对我有恩，我不能只是还钱就算了，一定还得有其他的表示，可你又不肯直接收钱，那我只好另寻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