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尚书手臂颤抖着,指向跪了一地的丫鬟仆从,厉声问道:“你们都是在小姐院子里头伺候的,小姐可跟你们提过要去哪儿?”
丫鬟小厮皆颤颤巍巍地低头跪着,话都不敢开口回,只拼命摇头。
淮尚书见了怒气愈甚:“废物!一群废物!”
“本官平日里待你们也不薄,月钱也比旁人家多给出许多。你们便就是这么照顾小姐的?”淮尚书咬牙切齿地说道,“活生生个大活人竟给弄丢了!”
丫鬟里有个胆大的,仰头颤着声音回:“老爷,奴婢们也想寸步不离地跟着小姐,可是……可是小姐她不许呀!”
旁边跪着的也忍不住跟着点头,小姐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性子,谁敢反驳了去。
淮尚书忍不住头疼:“你们是傻的不成?小姐明面上虽说不许,你们就不能暗地里偷偷跟上去么?”
丫鬟小厮们被训斥得不敢说话。
就在这时,又有人来报:“老爷!老爷!”
那人大老远便嚎叫道,“老爷,咱们家小姐……小姐找着了!”
找着了?
淮尚书喜不自胜,三两步跨出门槛,急切问道:“在哪儿?璃儿眼下在何处?”
那小厮哭丧着脸,吞吞吐吐地说道:“小姐……小姐在……护城河里。”
淮尚书一听这话,当即眼前一黑,差点没晕厥过去。
可他毕竟是在官场上沉浮过数年的人,还算有些定力,他强压着震惊,抱着几丝微弱的希望,颤着嗓音问道:“什么意思?璃儿是在护城河那边游玩?”
“不……不是的,”小厮不敢在这事上隐瞒,只得直说,“小姐她……她的尸首在护城河上飘着。”
这话恍似一记惊雷,在淮尚书的头顶炸开。
“你可是亲眼看到的?”这人跟了他数十年,淮尚书知晓他定是不敢说假话的,果然,得到小厮肯定的答复,他身形踉跄了几下。
“老爷......老爷......”
淮大人一把甩开急着来搀扶的小厮,他强撑着没倒下,朝小厮下令道:“多带些人,咱们去护城河那边。”
他不由得哽咽了一下:“去接……去接璃儿回府。”
马车匆忙地赶着,淮尚书在车厢内却好似一尊雕像,只一动不动的。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了护城河,马车停了下来,淮尚书弯身迫不及待地下了马车。
十来步远的地方聚满了人,似乎是在啧啧可惜地讨论些什么。
侍卫从围观的人群中辟开一条道,淮尚书径直走了过去,人群正中躺着个藕荷色洒金缎裙的少女。
她的面孔被河水泡得发白肿胀,可淮尚书还是一眼就能认出,那是自己的女儿。
心里本还存有的一丝希冀,在这时破灭了。
“璃......璃儿莫怕,爹来接你回家。”淮尚书颤抖地蹲下身,抱起气息全无的女儿,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把女儿抱进舒适的马车厢内,妥当安置好,他才人事不知,晕了过去。
“大人!”
“老爷!”
……
一切的嘈杂声他皆听不见了。
至傍晚时分,淮尚书才醒来。
都说人生三大悲剧,年幼丧父,中年丧妻,晚年丧子。
女儿亡故的噩耗让他一下子苍老了不少,管家见自己老爷醒来,便小心翼翼地着人奉上饭菜。
满桌的佳肴淮尚书视若无睹。
管家是府中的老人了,也是看着淮苏璃长大的,他抹了把泪,劝道:“老爷,您好歹吃点,莫伤坏了身子,小姐若是在天有灵,也会心疼的。”
“伤璃儿的凶手一日未找到,我便一日不能心安。”他朝管家摆手,“饭菜都撤下罢,我实在没胃口。”
管家再想劝慰,却被淮尚书抬手止住。
淮尚书沉默地静坐着,细细思忖疑凶可能是谁,可他想来想去,却只想到一人——
陆尚书的那个庶出女儿,陆清浅!
......
当淮尚书找上门来的时候,陆清浅眉心不由得一皱。
淮苏璃之死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几乎无人不晓。陆清浅自然也是知道的,不过,这淮尚书来她这儿是什么意思?
“不知淮大人来找清浅,是为了何事?”
淮尚书克制地反问道:“陆小姐难道不知本官此来何意?”
他语气不善,令陆清浅竟有种被冒犯的感觉,那浑浊的眸子竟还迸发出仇恨来。
“大人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陆小姐,我家璃儿虽嘴上不饶人,可到底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纵然得罪过你,也不至于落得这么个下场吧!”
果然,陆清浅品出了几分不对劲:“大人此言何意?难不成怀疑是清浅害了淮小姐?”
她不可置信道:“清浅知晓淮大人如今情绪不佳,这一次,清浅可不计较,但这淮大人这怀疑是在过于离谱!”
“离谱?!”淮尚书冷笑一下,质问道,“近些日子来,与璃儿起过冲突的只有你。”
陆清浅无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令千金往日得罪过的人应当不少,大人只怀疑我一个,怕是不公平罢。”
“您若是找不着凶手的线索,不妨将淮小姐的尸首送由刑部验查,刑部可是有好些厉害的仵作,或许能有所收获。”
陆清浅可没想过要自己亲自验尸,指不定还会惹得一身骚。
“大人,清浅还有事要办。还请您先回府罢。”
就这样,怒气冲冲的淮尚书被“请”了出去。
他登上马车,眼底有一丝狠辣,陆清浅,好你个陆清浅,我定要将你治罪,以告慰璃儿在天之灵!
怀揣着一肚子无处发泄的怒火,淮尚书一回到府上,便直奔书房而去,他拿起纸笔,满腔怒火汇作笔下文字,一行行呈现在奏折上。
“眼下,淮尚书已经成功怀疑到陆清浅身上了。”
陆清欢看着从北冥熠那儿传回来的消息,她恨不得畅快地仰天笑几声。
淮尚书可不好个善茬,陆清浅和他对上,可讨不了好。
不过,眼下还不是高兴的时候。
陆清欢想,她得不动声色地将那些线索引至陆清浅身上,到那时,陆清浅百口莫辩,看她还如何能翻身。
翌日,早朝上。
天启帝黄袍加身坐于龙椅之上,一旁的黄公公捏着嗓子喊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话音刚落,便见淮尚书手持笏板,上前一步。
“陛下,”他嗓音带了份沙哑,却沉着,“臣有一桩事要上奏。”
淮尚书之女惨死之事,天启帝近来也有所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