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屋子里寻了布巾过来,替塌上的人擦干净了下巴,那里沾上了很多流出来的药汁。
就算塌上的人还在昏迷当中,可她也还是想让他干干净净的。
如果不是昏迷,那人绝对不会容忍自己这样邋遢。
布巾擦了,她想要拿出去清洗。
可是走到门口,透过敞开的门缝,有一片衣角却进入了她的视线当中。
她记得,拥有这种颜色长衫的人是谁,脚步当即僵在了那里。
他怎么还没走?
一直守在外面吗?从过来的时候,一直守到了现在?
胸腔里面的心脏,开始狂跳不止她要怎么办?
那个人是个较真的人,有时候比她还要固执又倔强。
良久之后,她才重新退了回去。
没有声张,没有怒骂,更没有当面对峙的勇气。
原谅她现在太过怯弱,还没有办法去面对他
雪地里一片寒凉,可是积雪再厚,四周再寒凉,也没有他心中的冷意更盛。
明明还活着,为什么不回家?
就算桃花村也不愿意回,那里可是有她的爹娘,还有亲妹妹,一直惦念着她,等着她。
不回家的原因,就是为了塌上的那个男人吗?
可轩辕长胜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是朝廷通缉的要犯重犯,那样的人,就算是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也是活该,是他的报应,不值得任何人同情,以及怜悯。
他亲眼看见那人躺在塌上,虚弱的模样,已经没了什么生机,也没半分的触动。
他这一生,见这太多的生死,更见过太多的血腥。
或许,他的心肠,在这些年的潜伏和搏杀之中,已经变得冷硬。
他要等到她出来,他想要等到她的亲口解释。
屋里屋外的气氛,就这样凝重又沉闷。
谁也没有要打破这种沉闷的打算,可时间就在这种静默当中,以不可抵挡之势,慢慢地流逝而去。
咳咳
在长久的静默当中,打破了平静的,却是一声猛烈的咳嗽声。
塌上的人,缓缓地睁开了双眸。
只是那双眼眸,已经睁得十分的吃力,像是耗尽了塌上人的很多的气力,才能努力做到。
长久的病痛折磨,已经叫塌上的人形容枯槁,再不复以前的挺拔英武。
你醒了?
年轻的妇人赶紧上前查看,塌上的人慢慢地向她伸出了手来。
那是一双干瘦得只剩下了皮包骨的大手,瘦骨嶙峋的,看着都让人很难受,可年轻的妇人只是犹豫了一瞬,就上前紧紧地握住,再没有半点的嫌弃。
又让你跟着受累了
塌上的人再开口,气息虚弱。
你好好歇着,别这么费力再说话,还有,把这药喝了吧!
年轻的妇人及时制止道,并且端来了药碗。
药碗里的药,本来是需要再热一热的,可是现在她不知道外面的那个人,是否还堵在外面,不知道离开了没有,她不想出去,更不想面对那个人。
浪费银子买这些药做什么咳咳反正喝了这么多难闻的,苦得要死的药咳咳,也没见好起来过!
塌上的人,似乎喝药也喝得有些厌烦,更多的则是对自己身体的灰心和绝望。
这可是我熬了很久的,你不能不喝。
年轻的妇人,似乎也很坚持,执着地捧着药碗。
屋外的萧清,将这些对话的内容,听得一字不落,面色更加铁青。
好,说不过你,我喝
为了不浪费某人的心意,躺在塌上的男人只能选择顺从地喝药,哪怕这药,苦涩难以下咽,可因为是她亲手煎熬的,有她的心血在里面,他就不可以辜负,不愿意让她白忙活一场。
他伸手准备去接,这时‘砰’的一声,有人从外面闯了进来,屋门被打开,外间的冷风,夹着雪后的寒意,一股脑地全部冲了进来。
年轻的妇人手里的药碗,被这么突然一吓,手不自觉地松了,手里端着的药碗,就这样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里面的药汁,全都洒在了地上。
萧清神情微愣,看见地上的瓷碗碎片,他才意识到自己的鲁莽。
可是,他并不后悔。
他面色冷厉地盯着年轻的妇人,咬牙切齿道,你疯了不成?你这么在意他的死活,做什么?你难道忘了,你身上中的毒,是谁下的,不是他吗?他差一点就害死了你,更害得你这些年来,有家归不得!
几年的等待,以及遥遥无期的期盼与煎熬,在这一瞬间,全都化成了满肚子的怨气。
怨恨这个女人太傻,傻到跑去关心照顾他们的仇敌。
更怨恨塌上的这个恶人,霸占了他的小媳妇,占了好几年。
恶人不是要死了吗?
死得好,死了干净。
或许,这就是恶人有恶报的下场,当初种下什么样的因,如今自食恶果。
一切都是天道循环,因果报应。
他的突然闯入,已经叫年轻的妇人面色窘迫,如今又加上质问,年轻的妇人更加难堪。
与此同时,惊愕的人,还在塌上病入膏荒的男人。
是你王大锤?
他能准确地唤出这个人的名字。
没有办法,他们之间打过好几次交道。
你或许应该唤我萧清!
事到如今,萧清也不惧怕报出自己的真名。
萧清萧清听着这名字,还有几分耳熟,只是塌上的人,怎么努力回想,却暂时想不出来。
我曾经有幸得到了端王的赏识,在他手下为他效力。
随着萧清主动报出这个事实,轩辕长胜的面色,终于绷不住垮了。
良久,他才低喃出一句。
难怪
你难道不好奇,当年你们的人,不是将端王府上下一网打尽了吗?怎么我还活着,你躲在西北这种荒芜之地,与外界的联系,几乎没有,想来你应该还不清楚,端王府的府邸已经重新修建,不仅如此,小世子也已经承袭了端王的爵位,如今已经在上京城迅速地站稳了脚跟。
萧清有意道出这些事实,激怒轩辕长胜。
轩辕长胜这次没有任何的回应,好像自从他兵败之后,摊上的都是再糟糕不过的事,失了太子之位,没了往日的荣光,还沦为了朝廷通缉的重犯要犯,如今屈居在西北这种荒芜人烟之地,病得奄奄一息。
还有什么,是他不能接受的吗?
好像并没有。
他的时日已经不多,他自己的身子,他自己是最清楚的。
也许连明日,都未必能再睁开眼睛来。
美玉立在一旁,此时的她,感觉自己是个多余的存在。
只是,她想太多。
萧清过来一把扯住她的手,厉声道,我带你回家,如果你不想回上京城的话,我就带你回桃花村,以后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守着你,我们再也不分开!
他作势就要带她往外面走,这是他唯一想做的事。
美玉反应过来他想要做什么,开始挣扎。
你放开我!我现在还不能走。
萧清恼怒,那你说,你在这里还有什么事情没办?你说出来,我现在就帮你办好!
总之,他好不容易才寻到她,绝对不会放任她再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
你先回去,我在这儿的事,只有我自己才能解决,你帮不了我。她留在这里想做的事,有些难以对萧清羞耻。
萧清定定地盯着小媳妇,似要看穿她此时此刻的心思。
你跟他走吧!
最后,还是塌上的人率先发了话。
美玉却摇头,不,我现在还不能走,我若是走了,你怎么办?
萧清面色冷如霜,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他的小媳妇不愿意跟着他一起离开,甚至在见到他之后,没有半分的喜悦。
她的心思,已经不在他这个相公的身上。
你不肯跟我回家,是为了他?
他指向塌上病重的轩辕长胜,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你跟他回去吧,我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也许下一口气缓不上来,我就得去了他是你的相公,又特意过来寻你他会善待你的,我也就放心了
因为身子虚弱,所以轩辕长胜这一番话,讲得很缓慢,也很吃力。
美玉眼中已经蒙上了一层水雾,拼命地摇着头。
只是,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轩辕长胜,你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你当初是怎么害她的,你自己不记得了吗?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自私,以及你的冷血无情,不是你狠心将毒丹喂给了她,你明明知道那颗毒丹,没有解药,她极有可能会死,就算暂时不死,那也是生不如死她应该要恨你,恨不得将你送入地狱,而我也恨你。
萧清慢慢松开了手,他满心期望地寻找,可是寻到之后呢,却发现已经物是人非。
我最后问你一句,你是要跟我回去,还是要留在这里守着这个仇人?
强扭的瓜不甜,萧清也有他自己的孤傲,以及属于男人的自尊。
如果女人已经变了心,已经不再心向着自己,只有自己,那么他紧紧抓着的,只能是一具空壳,或是空的躯体,要来何用呢?
他想要的,只是他的小媳妇,那个心里疼着他,只装着他的小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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