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耀荣听到这里，眸光缩了缩，整个身子僵硬不能动弹。
“她自尽过？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都没有听说过。当初不是说她心里已经有了别人，并且已经和那个人在一起了吗？”
他清楚地记得，明明是美玉先不要他，先放弃他们这段感情的。
“我呸！外面那些流言，你也信？亏你还是个读书的书生。我家美玉为什么会和那个人扯上关系，你知道原因吗？你出发去参加科举的那一日，美玉这丫头为了让你能够高中，听说山里的清龙寺，有为书生科举举办的法会，据说这个法会很严的，这丫头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就悄悄地背着我们，背着所有人，一大早就上了山去祈福，结果路途太远，回来的时候太晚，已是夜里，她一脚踏空，失足摔进了河水中。”
这些往事，沈氏也不想再隐瞒下去。
她的闺女，为这个穷书生所做的傻事，闺女不屑说，可她这个当娘的，今日就想当着书生的面，好好说一说。
“她从来没有说过要去为我祈福，我不知道还有这事……”书生感觉自己错过太多。
“那段时间接连下雨，河水暴涨，她差一点淹死在河水里，后来幸亏一位在山中打猎的猎人，及时发现了她，并且奋不顾身地跳进河水里及时救下了她，她才捡了一条命回来，可当时已是夜里，那猎人对村子里又不熟悉，美玉也是昏迷了过去，猎人不知道她家住在哪里，就只好收留了她在自家留宿一晚。哪里知道，第二日美玉这丫头醒来，从这男人的屋子里走出来，被村子里的人看见，于是就有了那些不实的谣言。”
书生的面色，由青转白，神色更是复杂难言。
人言可畏，尤其是在这样偏僻落后的一个小村子里，那些八卦的长舌妇们，有什么说不出来的。
“这么说，美玉从来就没有背叛过我，从来都没有……”
当书生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简直是欣喜若狂。
“那美玉现在在哪里，既然是这样的话，她没有对不起我，我更加要见她。”
她还在乎自己，没有背叛自己，书生的眼前，仿佛又看见了一丝希望光芒。
“可你是怎么对待她的呢？你风光归来，衣锦还乡，她在家里一直盼，一直等，终于把你等了回来，终于盼到了你高中的好消息，可你迟迟没有上门来，也没有迟迟找她，因为外面那些满天飞的流言，她几乎不敢出门，也出不了门，那段日子，她很憔悴，我这个当娘的，看着都很心疼。可是，你在哪里？你回了桃花村，你为什么不来找她？”
面对沈氏的厉声斥问，关耀荣心虚地低下了头。
“那个时候，我也想过来登门找她，可是……”
他记得那个时候，他的亲娘亲口告诉他，说沈家的长女，已经同别人有了一腿，已经不再是清白的女子，甚至还有意一脚踏两船，不准他再去找她。
看这书生神色不自在，沈氏已经猜到了几分，嘲讽地问道。
“你一定是听信了外面那些传言，或者你爹娘信了，不准你出门，更不准你再过来找美玉丫头，对不对？”
书生无法反驳，因为这就是事实。
“哈哈！”
沈氏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只是眼里全无半分的笑意。
“真是命运弄人！现在看来，你的确是和我家美玉丫头有缘无份！”
书生心惊，惊恐地抬起头来。
“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我和美玉，就有缘无份了？”
事到如今，沈氏也就不再有任何的隐瞒。
“你从桃花村离开去上京之后不久，我家美玉丫头就嫁人了。”
书生面色骇然，不能接受这样无情的事实。
“不，不可能的，她为什么要急着这么仓促地嫁人？”
她心里明明还是有他的，明明是在乎他的。
“为什么着急嫁人？因为终于有一个人，不计较外面那些满天飞的传言，不在乎这个村子里其他别的人的脸色，以及指指点点，肯娶她，所以我们就让她嫁了。在我们这种小地方，你知道的，一旦名声不好，是很难嫁出去的，更难寻得一户好人家。你都已经主动抛弃了她，独自去了上京，她为什么就不能嫁人？”
没有谁会永远该守着谁一辈子，一成不变的？
已存在背弃，往昔的旧情已不复存在，还有什么坚守的必要？
“我也不是完全背弃她，我去上京，那是因为我必须要去上京赴任……怎么就阴阳差错成了这样呢。”
明明相亲相敬的两个人，明明该在一起的。
“罢了，过去如何，再纠结再执着于过去，已然无用，美玉丫头已经嫁了人，如今你也在上京有了好的婚约，好聚就好散吧，不要再互相揪缠了。”
沈氏叹了口气，对面前的书生，想恨却恨不起来。
看他一眼懵懂无知的模样，想来很多事情，也是太过在意表面，就像那些不实的流言一样。
可错过，就是错过，再难回到过去。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时能够坚定不移地相信她的清白，如果我当时能够亲口问她，或许这结果就会大不一样了。让我见见她吧，这样的话，我更需要见她一面。”
沈氏摇了摇头，“你在沈家，已经见不到她了，她已经嫁人了，自然该待在夫家。”
书生似乎也才意识到这一点，慌张询问，“那她究竟嫁去了哪里？”
看这样子，似乎还要去夫家再寻人。
沈氏无论如何，却是不敢再说实话。
“你走吧，她现在过得很好，你不用再去打扰她的安宁和清静。”
若是让这书生闹到了闺女的夫家，那这后果可不是她可以承担的。
“我就只是想去看看她，她现在过得真的很好吗？”
书生还是不甘心。
“有这样的流言，那夫家还能待她很好吗？她的夫君，会不会趁着没人的时候，会打她揍她？”
有哪个大度的男子，会真的不在意那些满天飞的传言呢。
连他都没能例外。
他都被那些流言蒙骗过，都误会过她，那别人呢。
“你放心吧，她嫁的夫君，是真的不在意那些流言，更不会伸手打她的，这一点你多虑了。”沈氏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怎么可能不会在乎呢，您别骗我……”
书生摇头，表示不信。
沈氏叹了口气，决定还是让书生死心。
“因为她嫁的夫君，就是当初在河水里奋不顾身救了她的人，也是当晚留宿她的人，所以她是不是清白的，他们之间有没有什么别的关系，这个人也是最清楚不过的。”
她是亲娘，不是继母。
如果那个后生不值得让闺女托付终生的话，她是不会同意嫁闺女的。
“这怎么可能……怎么会这么巧……”
书生面色惨白，连连后退两步。
如果她在夫家过得不好，遭受了任何的虐待，那么他还有一线生机。
可是，现在他该怎么办？
他突然有些无措，更无助。
“耀荣，你今天能亲自过来一趟，说实话我还是很感激的，一直以为，我以为我家美玉这丫头，都是一厢情愿，是一头热，我也曾恨过你，恨你在科举高中，在你最风光的时候，偏偏抛弃了这丫头，罢了，过去的一切是非与对错，现在再去追究，还有什么意义？你俩注定已经不在同一条路上，以后还是不要见面的好，她很好，真的很好，你回去吧。”
直至最后，沈氏都没有说出闺女的夫家住处。
再见面，再联系，已经没了必要。
书生一脸沮丧，失魂落魄地离开。
市集上的一家小酒馆，毫不起眼的那种小酒馆。
“上酒！”
关耀荣不知怎么就走进了这家小酒馆，他现在不想回关家，也更不想回去面对询问和关心的爹娘，也不想面对马小倩。
“好嘞，这位客官，这是我们店里的好酒。”
因为他戴着毡帽，遮住了大部分的面容，因此酒馆里的小老板，也没有将他认出来，只是错把他当成了普通的酒客。
一盏接着一盏，关耀荣显然是想把自己灌醉在这里。
很快，一壶酒就被他喝了个精光。
“还有酒吗，快拿上来。”
心绪不佳，他烦燥地咆哮一声。
既然是酒馆，那么最不缺的就是酒。
“客官，您看要不要弄两个下酒菜，你就这样干喝的话，又喝这么猛，很容易就醉掉的。”
关耀荣却嫌人家太罗嗦，“少废话，怕我付不起你酒钱吗？”
很快，一大坛子酒就搬了过来。
对于一个刻意想要买醉的客人，小酒馆是不会强行劝阻的。
酒馆外面，来了一辆前来送酒的马车。
“怎么沈家今日还有心思送酒做生意呀？”
小酒馆的小老板，笑着打趣。
原来，那送酒来的马车上的小伙计，正是沈家雇请的。
这小酒馆里卖的酒，也正是出自沈家的酒窖里的酒。
“为什么没心思卖酒啊，那状元郎他回来他的，沈家的生意照做，这本来就互不影响。”小伙计看上去倒是挺乐呵的。
那小酒馆的老板，却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这不是当初听说，那书生是抛弃了沈家长女的吗？我以为就算是那长女嫁了人，如今沈家应该也会有所忌讳的。”
这在桃花村，也不算是什么秘密。
“哎呀，我家小姐呀也嫁了人，那书生如今也有了别的姻缘，现在是互不往来互不干涉，这不挺好的吗？”
那小老板也是个八卦的，又追问道。
“那你家小姐出嫁后，那夫君待她如何？我听说她嫁的那夫君，是个打猎的猎户吧。”
关耀荣无意偷听，可是，他们的这一段对话，还是断断续续地传进了他的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