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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望日朝参(一)

    李治自己都忘了,武媚这里是内宫,外臣谢岩根本进不得,当小宦官禀报:“启禀陛下,谢县男在‘两仪殿’恭迎圣驾。”

    李治起先一怔,继而对武媚道:“媚娘且好生休息,朕去去便回。”

    “妾身恭送陛下。”

    在武媚的相送声中,皇帝李治起身离开了。

    “两仪殿”正中,王伏胜命人用案几临时拼成一张矮桌,桌上放着一个用锦缎覆盖的巨大物件,那是六名宦官共同抬进来的,之所以用锦缎盖着,那是王伏胜的意思——陛下没有看过之前谁也不许先看到。

    期间,谢岩那是一句话都没说,只要进了宫,他就本着不说为好的原则,免得不小心惹出什么事来。

    王伏胜刚刚指挥人摆放完毕,大殿外传来一句尖细的声音“陛下驾到!”

    谢岩与王伏胜以及其他宦官,一起行礼,道:“恭迎陛下。”

    李治快步走进大殿,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巨大的物件,但却一句没说,径直走到龙椅前,坐下道:“都起来吧。”

    王伏胜起身走到皇帝身边,道:“启禀陛下,‘新安县男’谢岩进献‘卫岗乡全景沙盘’,请陛下御览。”他总算是提前问过,能说清楚了。

    李治看了一眼锦缎覆盖的沙盘,开口道:“谢卿家,你来给朕说说,此为何物?”

    “陛下,臣上次面圣之际,陛下曾有遗憾‘见不到卫岗乡之变化’,不知陛下可还记得否?”谢岩不答先问道。

    李治思索片刻,道:“不错,朕确实颇为遗憾。”

    谢岩接过话道:“臣当日也曾说过,做到需要时日,看到却不难。臣请陛下移驾,容臣向陛下一展‘卫岗乡’今日乃至十年后的全貌。”

    “谢卿家好大口气,区区一物,可展一乡全貌,莫非虚言不成?”

    谢岩恭声道:“君前无戏言,臣请陛下御览。”

    “好,朕就给谢卿家一个机会!”说着,李治自龙椅上起身,迈步走向大殿中央。

    待接近时,王伏胜快步绕到谢岩对面,与他一人握住锦缎一角,同时缓缓掀开……

    “臣请陛下御览‘卫岗乡全景沙盘’。”谢岩一面掀着锦缎,一面不忘开口说道。

    那是一个长约三米,宽约两米的大沙盘,上面有山丘、有草地……房屋、道路、河流、村落一样不缺,甚至连军营里的士兵和道路上的行人都可看见。

    最上方边缘处,插有一块写字的木片,上书“钦命卫岗乡全景”七个字。

    “嘶——”李治倒吸一口凉气,眼睛死死地盯着沙盘,一动也不动,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眼前的这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

    皇帝不开口,自然谁也不敢说,大殿里面安静极了,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皇帝先说话。

    不知道过去多久,李治终于抬起头,看向谢岩,道:“谢爱卿,你来给朕解说一下。”

    “遵旨。”谢岩应了一声,随后道:“陛下眼前看到的,就是‘卫岗乡’十年后的样子,它主要由学堂、各功能区以及其它一些区域构成……”

    接下来,谢岩向李治详细介绍了整个“卫岗乡”的情况,比如说,学堂已经建好了哪些部分,以后将要建设哪些;又比如,为何乡里采用不建设城墙,是完全一种开放式的原因;还有,各村的现状,以及自己想要将他们迁入乡里的计划等等,全部结合沙盘展示的模样仔细说了一遍……

    其实,这是所有官员向皇帝陈述施政时的常用方法,只是比起他们纯粹文字和语言描述,以沙盘为实物模型,边看边说的形式,那可是要强过千百倍。

    李治听的那是津津有味,兴趣盎然,时不时地还插话询问……时不时地沉吟思索……

    君臣二人,一个说的精彩,一个听得高兴,浑然忘记了时间。

    王伏胜几次三番想提醒皇帝:“该用晚膳了。”却一直都没有捞着机会,他可不想、更不敢打扰皇帝的兴致。

    好不容易,等到皇帝和谢岩说话的间隙,王伏胜凑到李治近前,低声道:“陛下。该用膳了。”

    李治一经提醒,发觉自己不仅忘了时候,而且好像也饿了,说道:“谢爱卿说的实在太好,朕都忘了。”跟着对谢岩道:“爱卿留下来陪朕一起用膳吧。”

    以谢岩的官位,能够单独留下来陪皇帝用膳,那可绝对是大荣耀。

    皇宫外,许多有心人,第一时间便得此消息。

    “赵国公府”,长孙无忌闻听此消息后,不由眉头一皱,放下手中笔,自案几后起身,于屋内踱步稍许,复又回转原座,提笔继续书写。刚刚那短暂的时间里,他做了一个决定,明日朝会之上,静观其变,是为最好。

    褚遂良得此消息倒是毫不在意,或许在他眼里,谢岩终究不过是皇帝的宠臣而已,不值得全力以对。

    “夔国公府”,刘仁实闻听之后,却是大喜过望,他知道,以陛下对谢岩恩遇有加的情况看,明日朝会,是应该有所表示的时候了。

    刘仁实在丧期内,无法亲自上朝,可这并不妨碍他知会一些亲朋好友,发声以援。

    第二天,十二月十五,望日。

    谢岩第一次参加正式大唐朝会,而且还是“望日朝参”这么一个大日子。

    礼仪太多了!官员也太多了!

    谢岩除了那两个印象外,其他什么也没记住,他就混在众多官员里,有样学样地做每一个动作,直到所有仪式完毕。

    “众卿家可有事上奏?”李治习惯性地问了一句。

    非常奇怪,居然没有一个人主动上奏,这是很久不曾出现的情况了。

    李治扫视了一眼大殿内数百名臣子,忍不住又说道:“莫非天下太平如厮,以至众卿无事可奏?”

    “陛下,臣有本奏。”

    众目睽睽之下,刘仁景迈着坚定的步伐,出班,行礼奏道:“臣起奏陛下,‘司农寺’欲与‘卫岗乡’合力推行‘悬赏’一事,前番朝会并未有定论,今‘新安县男’谢岩,位列朝班,臣提请陛下再议。”

    众所周知,谢岩昨晚自皇宫出来后,已是接近‘子时’,刘仁景在并没有见过谢岩的情况下主动提出,可以说是出于公心,并无私谊,至于刘家与谢岩的关系,要说别人一点不知道,那也是不可能,然交情归交情,政见归政见,完全不是一回事,正因为如此,刘仁景才选择由自己主动捅破这层窗户纸,以表明自己态度。

    “陛下,老臣依然认为此事不可取。”褚遂良进一步说道:“天下四民,士农工商,各安其命,各司其职,如此方可四海升平,天下大治。”

    “褚公所言甚是!”于志宁出班言道:“倘若,为寻求难以证实之事,许以厚礼,则会误导世人。且君子当重义轻利,圣人教化万民,莫不为此,朝廷怎可作出以利诱之之举?故臣以为,此例断不可开。”

    接着,又有几名官员出班,所说到也并无新意,不外是附和褚遂良、于志宁的话而已。

    “谢卿家,事情由汝提出,朕想听一听汝有何说词。”李治未做任何表态,直接说道。

    “陛下”谢岩自官员队伍里走出来,先向龙椅上的皇帝行了一礼,然后说道:“臣提出由‘卫岗乡’出钱财,‘司农寺’颁布政令‘悬赏’一事,全无任何私心,完全乃是为了大唐,为了陛下的江山社稷。适才,诸位大臣出言反对,臣不懂,他们因何反对?陛下,不知臣可否当殿询问众位大臣否?”

    李治道:“朕准了。”

    “臣多谢陛下。”谢岩依然是先行一礼,而后道:“请问诸位,我大唐是否需要更加高产的粮食?是否需要更加犀利的兵械?是否需要更加坚固的甲胄?又是否需要更加经久耐用的各种器具?”

    一连四问,却无人回答。

    “太极殿”内,每个人都知道答案,可是,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所以人人默不作声,静等谢岩继续说下去。

    “朕替众卿家回答,我大唐全都需要。”李治打破沉默,接过话道:“谢卿家,汝接着说。”

    “既然我大唐需要,那么再请问诸位,为何就不能对提供这些东西的人好一点呢?”说着,不等别人回答,谢岩上前两步至褚遂良面前,先施一礼,再道:“请问褚公,一匹战马市价几何?可是百贯上下?”

    “不错。”褚遂良答道。

    谢岩又问:“再请问褚公,我大唐军中战马,每年因马匹蹄甲损伤,造成的损失有多少?”

    “详细之数不明,仅知约一千多匹。”褚遂良说完望向皇帝,道:“此事隶属‘兵部’管辖,老臣所知有限。”

    “陛下,此事老臣知晓。”难得开口说话的“英国公”李绩忽然接过话道:“以去年例,军中战马因蹄甲破损造成不堪使用的战马之数为一千四百多匹;若以有战事的‘贞观二十年’例,当在五千匹上下。”

    “多谢英公。”谢岩又向李绩施了一礼,而后又道:“按一千五百匹算,一年的损失当在十五万贯,哪怕打个对折,也在七万五千贯,请问褚公,是否如此?”

    “然也。”褚遂良道。

    “若吾告诉褚公,有人可以彻底解决蹄甲磨损一事,不知褚公觉得赏赐此人多少钱财合适呢?”谢岩追问道。

    “此话当真?”李绩突然抢过话问道。

    谢岩道:“千真万确,陛下御前,吾岂能信口开河。”

    李绩随即对皇帝道:“陛下,老臣恳请陛下厚赏此人。”

    “陛下,老臣以为,若确实能够解决马匹蹄甲一事,每年可为朝廷节省不下十万贯,加上民间马匹,更是不可计数,此乃大功,理应厚赏。”长孙无忌追随李世民征战一生,深知军中事务,当然明白解决马匹蹄甲损坏的意义多大,如此情形下,他必须得主动上奏,以免日后让人说起。

    昨晚,李治与谢岩说到“马蹄铁”时,也曾问过封赏一事,谢岩当时道:“陛下何不问褚公乎?”

    李治知道谢岩是有意为之,以推动其他事,故而在大殿之上,道:“凡有功于国者,朕不吝赏赐,褚卿家以为如何封赏是好?”

    皇帝这一问,等于把褚遂良推到一个尴尬的境地,不赏那是不可能的,如果赏,多少合适?毕竟他刚刚反对过“悬赏”之事。

    许多如长孙无忌一般精明的人,还从皇帝的问话里察觉到外一层含义,那就是皇帝对“悬赏”很是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