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沈峥今天下午说曲良熙曾提剑闯到他家府上去说要替天行道这件事就可以看出来，厉王对沈峥的态度如何。要不是从小给灌输思想，一个八岁的孩童能懂得什么。
自然，这恩怨也可以理解，毕竟沈峥还担负着“皇帝私生子”这么个特殊身份，又光芒难掩，势要争储的楚云景一家必定视他为眼中钉。
有这么个背景在，厉王殿下再知道被莫名劫走的宝贝儿子曲良熙在沈峥的地盘，那还了得，定猜测是他不安好心，小事化大，危言耸听一番，然后把弹劾他的奏折递到皇帝那儿去，搞不好还要皇帝杀了沈峥呢。
他还能稳下心来，如此冷静地派人来接人回去？
太不符合常理。
“可能。”
她一愣，又听沈峥道：“可能炸了。”
傅南烟见他一本正经的学她说话的方式，不由满满的担心都化成笑意，最可怕的是她还得强忍着。
“就算他炸毛了也没用，还有皇上担着呢。”她一顿，随即意识到了厉王殿下能如此冷静的缘由，于是凑近了沈峥低声道：“你跟楚钧暗中做了什么交易，说来听听？”
她离得近，沈峥抬眼，“纵使此地离京都千里远，你也该叫皇上，休得如此胆大包天。”
她忍不住被沈峥幽邃的眸子吸了进去，世上怎会有如此好看的眼睛，比天上的银河还要美。
听沈峥训斥，她根本没当回事，“天子脚下我都不想叫他一声皇上，何况离的这么远？”
“这世上，我只会对一个人臣服，就算叫公子也好，哥哥也好，主人也罢，就算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之称，我也只叫他一个人。”她凑到沈峥耳边吹热气，“你说可行，哥哥？”
沈峥眸子一深，抬手环住傅南烟的腰，她身形不稳，没反应过来呢，就被沈峥带到了他的腿上。
傅南烟：“？”
如此动作她始料未及，毕竟以前她胡言乱语撩沈峥的时候，他只会红耳朵，想说什么又张不开嘴，像是被欺负了的小姑娘一般，每每傅南烟瞧了都会觉得可爱。
怎么这次不按常理出牌？
她下意识后躲，沈峥注意到她的动作，手上用力扣住，不让她乱动。
“公，公子……”
傅南烟慌了。
“知错？”
腰上扣着的手指微凉，如弹琴般轻轻动作，傅南烟哪受得了这个，痒极了，当即腿都发软，直道：“知错了……”
“还敢放肆么。”
傅南烟心说，你别这么闹人就还敢，结果沈峥像能读心似的把人带的又近了些许，道：“嗯？”
“不敢。”好汉不吃眼前亏，傅南烟道：“这样的错以后绝不再犯了，我保证。”
她的保证素来不靠谱，沈峥就没信过，不过她既已知错，沈峥也不再欺负她，让她老老实实坐着。
“皇上已答应我会保护你，待厉王的人赶到你便跟他一并回去。”
傅南烟本在想着怎么从这尴尬的位置上下去，闻声一顿，沈峥的眸中满是坚决，千言万语，尽化作一句话，起不来什么波澜，但傅南烟心中，却已是惊涛骇浪。
她是楚少危之女，反贼之女，皇上怎会那么菩萨心肠保护她？他揣的什么心思她当然知道，皇上就是想用她牵制住沈峥，恐怕这也是沈峥答应过他的。
他们具体做了什么其他的交易傅南烟不清楚，可她不希望自己成为沈峥的累赘。
大概最不想的事便是如此。
她不挣扎了，只问：“你还记得你我重逢之时我说了什么吗？”
沈峥微僵，似乎心中有所回忆，却还是道：“说了什么。”
“那时我说了很多，迷迷糊糊说的我也记不太清了，可有一句，我记得很深刻，因为我走了那么远一直都在告诉自己，我要把这句话说给你听。这次，你能想起来是什么吗？”
他不由握的更用力些。
当然。
从未忘却。
她说：“我为你而来。”
千里迢迢，不惧险阻，都是为你而来。
傅南烟知道他已有答案，她下狠决心，抬手轻轻环住了沈峥的脖子，额头相抵，“你要赶我走吗？”
他喉结微微滚动，半晌道：“过不了几日我便要赶回蔚云，留在我身边不安全。京都我都已打理妥当，给你的龙鹰卫今后也只听你调遣，皇上于云锦乐有愧疚之情，不会太过为难于你，到了京都，你只需过衣食无忧的生活……”
“然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等你消息？”
傅南烟抬头，两个人离得太近了，就连呼吸都是交织在一起的。
她莫名想起这辈子的枯井下，她和沈峥似乎亦是如此，在那个狭窄又逼仄的角落，她披着沈峥的衣裳坐在他腿上，总是近的，可又被不断疏远。
即便触碰的到，却好像遥不可及。
他叹了口气，“我又不是不回去了。”
“倘若回不去呢。”傅南烟直言，“我知道你要去的是什么地方，多少人的尸骨留在那里无法返乡，若有朝一日……我怎么办？”
“你我并无任何关系。”
“是，你只会说家妹名叫尉迟路澜，我什么时候又改了名字。”她倏地攥住他的肩膀，力气大的像是要融入进他的骨中，她逼问，“可，真的毫无任何关系么？”
他们两个的关系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就算是上辈子，也说不清，道不明。
上辈子，拥抱过他，强吻过他，也与他同塌而眠过，情人间的亲密之举除了最后一步，两人似乎都做过，可又是那么奇怪。
往往都是在奇怪的场合下做的。
说是心怀不轨，有目的性的接近，可一桩桩一件件，她似乎也并不反感。
若说感情呢，她自己也是迷茫的，找不到自我，甚至常年在面具之下忘了她本来的样子，好多时候她甚至会想和师父以后的生活是怎样的，如果师父不找师娘的话，那他们两个就这么相互陪伴一辈子，到死，也不是不行。
后来也会猛然苏醒，自己在痴人说什么梦。
沈峥哪来的一辈子？
遇到她，便不是注定要死于非命？
死于最景胜的年华。
死于她手。
她反问自己，何来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