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宁苦笑道:“我只是来山上拜佛的,你知道怎么从这里出去吗?”
她盯着男人的面容看了一会儿,只见他一脸严肃谨慎,似乎在思考她话里有几分可信。
她凝视着他,他的目光也没从燕宁的脸上移开过。
因为这个动作,二人间的气氛顿时沉默了下来,站定数秒也没人准备说话。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惊雷,噼里啪啦的,空气里隐约传来一股草木烧焦的味道。
在这里傻站着并没有任何作用,燕宁克制住内心的疑惑,踩着泥-泞的小路朝他靠近。
他却直接伸手示意燕宁停步。
陆横深吸了一口气,指着黑压压的天幕问道:“马上就要变天了,在没有找到出去的路之前,我们最好保持一定的距离。”
“你有什么想说的?”陆横轻轻地摇着手机,树影婆娑,明明是正午时分,天却阴沉的就像晚上。
“没有手机信号,深山老林?三廊庙里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地方了。”
手机屏幕惨白的光芒照在他的脸上,映出了他浓重的疑惑与恐慌,燕宁忽然意识到这个陆横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冷静。
她还来不及想更多,陆横紧接着又道:“我不希望听到假话。”
装的还挺像样的。燕宁忍不住问:“你现在不该是在谈合作吗?”
陆横眯着眼睛盯着燕宁,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去谈合作?”
燕宁轻轻蹙起眉头:“是雨霏说的。”
“这小妮子……”
陆横叹了口气:“会议临时取消。”他顿了顿,隐去其中缘由:“我从佛殿出来就来到了这里,你来这里,又是因为什么?”
燕宁观察着他的表情,见不似作伪,倒也没全信。
“我走累了,想进来亭子里歇歇,刚坐下喝了一口水。”
她抬手示意男人看手里还剩一半的矿泉水瓶,指了指山坳的方向:“就出现在那里了。四面都是山,而面前的树林里面又有脚印,就想着走过来看看。”
“我刚从树林里走出来,就看到你了。”
简而言之,她什么也不知道。燕宁两手一摊,不管他是不是真的陆横,在这里还能有个倒霉鬼陪着她,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一个养眼的男人,总比奇形怪状的脏东西好多了。
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带着笑意轻嘲一声。第二次来到这里,她的适应度要比想象的高。
“你在笑什么?”陆横捕捉到了眼前这个女人微妙的表情变化,心里竟有些紧张,但很快她的眼神就垂了下去,陆横隐约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被那双黝黑的眼睛直直望着,燕宁心神一颤,有些讷讷的:“没……我在想该往哪里走?”
遥遥望着燕宁指着的方向,那里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山壁掩藏在树林后,看不出有燕宁所说的空地的样子。陆横沉默了片刻,目露探究:“你说的山坳是什么样的,走过来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异常?”
燕宁心想这里的异常可多了,甚至村子里可能还有要烧人的鬼怪。但她还是摇摇头,“那山坳是一个长条状的,类似一个长方形,我试着朝上面爬过,岩壁湿滑还有青苔,山壁之间一条缝隙,足以一人通过,出来就能看到林子。”
“长条形的,四周很高?”
燕宁点点头,听他玩笑似的说:“这是天井,还是棺材啊?”
燕宁轻颤了一下,一时间脸色全白。
陆横一语成谶,陆老爷可不就是在那里被另一个陆横烧死的么。就连她自己,也在那里被狠狠地捅了一次。
陆横瞥了燕宁一眼,隐约觉得她有古怪,又说不出具体在哪里,“那成,去村里看看吧。”
燕宁勉强笑了笑,声音还有些艰涩:“你真要去村里吗?”她不想告诉陆横,村里还有更可怕的东西,在陆宅里甚至还有地牢,牢里有陈年的尸骨,不知是不是像他们这样误闯进来的人。
“不去村里?我们还能去哪?”陆横颇为莫名其妙。
天色更加黑了,头顶的乌云密布,陆横已经可以想象到待会儿下起雨来该有多猛烈。
“难不成你想变成落汤鸡?”一看就知道二人身上都没有伞,“靠你那卷尺,还是滚轮,亦或是那两张破纸来挡雨?”
陆横顿了一顿,忽然想到了什么,仿佛在看一个白痴,“还是说要钻到林子里去遭雷劈?”
远处十分应景的传来一阵阵轰鸣。
燕宁闷闷道:“嗯。”
他挑眉反问的样子,倒有几分像昨晚的陆横。燕宁吸了口气,还是之前那个陆横好,虽然会对她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但至少不会挖苦她。
林子里多是杉木,其间还有灌木填的密密麻麻的,他光看就很难想象那里还能走人,如果不是觉得多个人多个帮手,他懒得和她费口舌。
这么一番耽误,空气里潮意更盛,黑漆漆的仿佛就要压到头顶,燕宁抹了一把头发,水汽犹如实质凝结在头上。
她的短发已经是一缕一缕的了。陆横也有些狼狈,发丝贴在外露的高挺额头上,意外柔和了他那身尖利,也模糊了年龄,看着像个二十多的大男孩。
他在燕宁的眼里看见了自己狼狈的模样,低低斥骂了句。
“不想淋雨就来。”迈步就朝着那一堆矮矮的房子奔,也不管燕宁会不会跟着他。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水汽,这里的确将要迎来一场暴雨,她鼻子微痒,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但除了将头发薅下一大把,只收获了一个大喷嚏,除了村里的房子,就只有山坳里那个凉亭能躲雨了。
陆横已经走出好远了,他兜兜转转,迟早会找到陆家,燕宁说要返回,其实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她是从三廊庙里跑到这个幻境里来的,要想出去,就得破了这个局。
而之前找到的那副地图上,出路的起-点正是从陆宅开始的。至于神婆说的朝东走,说实在话,她并不很想照做。
燕宁纠结万分,最终还是决定赌一把。前往陆家之余,她也打算去陆家后院看看。
后院那具女尸与酒吧女人的情况很像,都是肚腹大开,她想了想,把颈间挂着的镯子戴到了手上。
如果女尸能开口说话,她一定要好好问问对方,什么叫燕宁命苦,什么叫生了孩子就活不成了。那浊气到底是什么来历,这么嚣张的害人性命。
镯子触手生温,腕子顿时热乎乎的。有了这一重保障,她便安了心,要好好的去会一会袁绍均所说的浊气。
陆横走得很快,已经看不见身影,燕宁一脸认命,快跑朝陆家走。
四处都黑漆漆的,除却手机的光亮,其余各处一片阴森。
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手机却显示才到下午一点钟,有微弱的风从林子的方向吹来,吹的燕宁都是一阵哆嗦。
说到燕宁,她冷的只打寒颤,连着几个喷嚏快速带走了身上暖意,连哈进嘴里的空气都是冰冷的,像是含着冰块在呼吸。
马上就该到夜里了,但大概还能辨清方向。她并不敢马上打开手电筒。
——一上午过去,电量耗去许多,但比上次要好一些,还有四十几。
伴随着风声而来的,还有一些奇怪的动静,窸窸窣窣的,像是之前林子里那些小东西在地上飞快的爬动。等她凝神再仔细听,就什么也没有了。
那群乌鸦也飞了过来,震动着翅膀,在她头顶环绕盘旋。
背脊森森的凉,双腿一直在发抖走不动道,她也分辨不清到底是因为寒冷还是害怕,燕宁使劲跺了跺脚,终于能够站定了。
鸦群受到惊吓,杂乱的拍着翅膀,甚至还有羽毛掉到她的头上。近在咫尺的骚乱让燕宁忍不住用手机的手电筒照过去,发现门前那片屋檐上,乌鸦排排站成一列,瞪大眼睛你啄我我啄你的。
随后鸦群被灯光一射,拍拍翅膀飞远了。
之后乌鸦也没回来,燕宁很快走过大半个村落,比起上次来时,现在要更破败些,平矮低房的窗户掉了不少。
呼呼的风将落叶送到室内,卷出一阵污-浊窒闷又带着腐-败气息的味道。
燕宁吸了一口,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窒息了。
屋里没有点灯,依旧一片漆黑,燕宁时刻防备着民房里忽然钻出来的人,但实际上一路上倒也没人出来抓她。
这里弥漫着一层极薄极薄的雾,浅淡到看不见。这整座村子安静的诡异,只有她的脚步,和不停叫嚣的风声。
燕宁很快就走到了陆宅门前。一路走来,都没有发现陆横的踪影,燕宁只当这幻境憋着坏呢,绕弯走到了后门曾经爬过墙的那处。
歪脖树上的叶子掉光了,像一根光秃秃的柱子,枯黄的木枝摇摇欲坠,她试探的踩了一脚,它便不堪重负的倒在一边。
燕宁吓了一大跳,只不过离开了几天,这是怎么了?
后院的小花园里,有个凉亭,但是也荒废了,盛开的花烂成污泥,杂草从各个角落钻出来,布满整个院子。
那凉亭怪眼熟的,简直和她来时那座一模一样,燕宁不受控制的朝着亭子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