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的一窝蜂射程百步,朱宠花重金买来的一窝蜂却只有不到八十步。第一次发射,十筒一窝蜂连贼人的边都没射到,就白白浪费了。
现在贼人已经冲进了五十步,朱宠喝叫着让家丁把剩下的十筒三百二十支箭全射了出去。
“他娘的,这你还不死!”朱宠面色胀红,跟大便干燥便秘一般的表情,双拳紧握,死死的盯着那如群蜂飞舞向贼人的火箭。
硝烟弥漫,每只火箭带着烟火如同那百花里的蜂蜜在忙碌的飞舞。
奔跑的百余贼人被这乱窜的十筒一窝蜂瞬间笼罩。
战阵后方押阵的九头鸟骑队阵前,李春江举着千里镜将这一切看的清清楚楚,当看到贼人已经被笼罩在了硝烟之中时,他兴奋的挥着拳头,“中了!”
刘钧也同样举着一只千里镜,没有赵诚和梅之焕的命令,他很老实的带着本队守着后阵,并不上前一步。朱千户居然带着一窝蜂,也让他有些意外,不过更意外的是第一轮居然完全射空。虽然这第二轮已经完全将贼人笼罩,可刘钧并没有半分激动,只是摇了摇头撇嘴轻声道,“然并卵!”
“然并卵?什么意思?”李春江不解。
“就是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刘钧摇着头道,别看一窝蜂发射之时声势效果极强,可事实上,这种武器真正的作用也就是制作声势,制作些混乱而已,说难听点,一窝蜂实际上也就是一些烟花的效果。
那带着烟火满天乱窜的一窝蜂,就算面对密集的阵列,都很难造成什么真正的杀伤力。
“不可能啊?”李春江都为那一窝蜂的声势所惊慑,不相信刘钧的话。可下一刻,只见那浓浓的硝烟之中,突然贼匪无一跃而出。
风吹淡了一些硝烟,李春江惊讶的看到,一百多个冲下山的贼匪,在两轮一窝蜂的打击下,好像根本没有损失。
“嗯,还不错,射中了三个,一个面部中箭,一个胸口中箭,还有一个手臂中箭。二死一伤,不错。”刘钧举着千里镜,一眼就把刚才那轮声势惊人的一窝蜂攻击效果统计出来了。
除掉第一轮在射程之外,第二轮十筒三百二十支火箭,最后命中三人,二死一伤。这个结果,反而让刘钧有些意外。不是意外杀伤太少,而是觉得这轮杀伤很高。
三百二十支火箭,杀二伤一,刘钧还觉得高,确实,这种一窝蜂,杀伤效果实在是太低了。
相比于刘钧早有预料,李春江却是震惊的嘴巴都合不拢了。发射时那么威风,那么吓人,结果五十步的距离,三百二十支火箭才中了三个?
“别惊讶,火箭这种东西,不论是单支发射,还是三十二支的一窝蜂,或者一百支的百虎齐奔,其实更多的是声势,真正想靠这玩意杀敌,不现实。”刘钧无情的打击李春江。
不过比李春江受到打击更大的是朱宠和他的卫所军户。
看着两轮一窝蜂后,贼人几乎完好无损的冲到了面前,刚还在欢呼的军户们吓的两腿战战,脸无人色了。甚至有人在喊,“贼人有妖法护体!”
然后有人喊了一句,“逃啊!”
朱宠都来不及控制,他那一百五十个军户就几乎是齐齐转身而逃。这些逃跑的军户首先就往朱宠的家丁队冲了过来,家丁看着气势汹汹的贼人还有慌不择路的军户,也直接转身了。
“大人快走!”
“先撤到后面去。”
朱宠就那样被手下家丁拥着往后撤退,或者说是逃跑。
看着朱宠的千户认旗在往后撤,贼人越发的兴奋起来,一群没用的狗官兵,杀啊。
另一面的山坡上,赵诚脸阴沉的都快滴出水来,前阵二百卫军,放了两轮一窝蜂,然后直接就败逃了。
梅之焕倒是好像根本不意外,“兵宪,不如让朱千户撤到一边整队,让我的人马上吧!”梅之焕对于自己的乡团还是很有信心的。
赵诚此时也只能黑着脸点头。
梅之焕挥手,身边立即有旗手开始挥动旗帜,处于卫军后面的保生堡乡团队伍里开始响起喇叭和鼓声,乡团的正兵营踏步上前,马队在两侧护卫。
朱宠带着一众手下慌忙逃向缓慢上前的乡团正兵营,几名冲的最快的军户连滚带爬的跑到阵前,就想往里面挤。
乡团正兵营坐营官胡公国策马缓行,目光冷冷的望着那些狼狈不堪的军户,他右手伸到腰间,拔剑出鞘,然后双腿一夹马腹,奔驰来到正兵营的队列前,连连挥刀,刹时接连砍倒三名试图冲入正兵营阵前的卫所军户。
几名军户仆倒在地,鲜血直淌。
这突起的变故把那些狼狈逃跑的军户们吓呆了,一个个顿在那里,不知所措,他们想不明白怎么自己人杀起自己人来了。
胡公国举着血迹斑斑的腰刀,向那些军户们喝道,“敢临阵后撤者斩,敢试图冲阵者斩!”
死亡比什么军令都来的更加直接和有效,那些军户看着那滴血的腰刀,全都不由的后退,后面是凶悍的贼匪,前面是更凶悍的乡勇,进退无路了。
那边朱宠也是吓的脸色煞白,没想到那位有着举人功名的胡公国如此凶狠,可他又不想回头,这时还是他的家丁队长机智,“大人,我们往一边撤,重新收拢人马。”
朱宠一下子机灵反应过来,当即高声喝道,“卫所军马随我往左面集结,所有卫所军马都向我旗帜靠拢!”
喊着这口号,他立即往左侧一拐,绕过了正前进的乡团正兵营阵列。其它卫所军马一见,也纷纷跟着千户的认旗往一边跑去。
那边的贼匪此时已经咬住了卫所败兵的尾巴,正挥刀提枪一顿狠砍猛戳,一下子就杀死了数名卫军。那二当家一眼看到官兵又结了一个大阵上来,看那整齐的阵势,心里有些虚。不过他看了眼正逃命的卫军,立即提着关刀大吼道,“跟老子捅他们的腚眼,别让他们跑了。”
二当家很聪明,他以前跟着闯王混的时候,经常用到的一种战术,那就是避实就虚,先攻官军中最弱的一部,然后赶着这些官军败兵去冲他们自己的阵,他们只要盯着那些败兵一直穷追猛打,很多时候就能最终让官军自己冲溃官军。
现在二当家打算再来一次。
朱宠好不容易跑到战兵营的左侧,本以为这下可以有喘息之机,谁知道一回头,贼人正紧咬着他们屁股不放呢。
朱宠心下叫苦,天爷爷啊,你们怎么就死盯着老子不放呢,没办法,继续往后撤吧。
举着千里镜的刘钧也一下子发现了朱宠和贼人的目的。
他们都避开了正面的正兵营和马队,从左侧绕到了押后队的九头鸟骑队前面来了。
“继业,贼人冲我们来了!”李春江大叫道。
“我看到了。”刘钧却并没有半点紧张担忧。他们又不是孤身做战,只要不被贼人一冲而散,那贼人就是自寻死路,自己闯进包围之中来。只要九头鸟将贼人一挡,正兵营和马队再一调头,贼人就成了瓮中之鳖。
“冬狗子,把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军户给老子轰了!”刘钧打算这趟剿贼只是来打个酱油,可现在既然朱宠带着贼匪冲着他们来了,那他也没理由退缩。
不过他也不打算让那些军户撞散了自己的阵列,九头鸟也只打了一仗,训练时间并不太久,万一被冲散了阵列,那他们还真不一定挡的住贼匪的凶悍冲击。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刘钧打算效仿胡公国的作法。
冬狗子有些疑惑的回头望着刘钧,那面冲来的可是卫所的军户啊,他们可是朝廷真正的士兵。
“开枪!”刘钧瞪了冬狗子一眼,继续喝道。
冬狗子一咬牙,也顾不得犹豫了。当即一只脚跪在地上,一只脚屈着,手里端着架在三脚支架上的大抬枪,打开火门盖,眼睛瞄准那个不断跑进的军户。
那是一个瘦销的男子,估计着可能跟他年纪差不多,也许一样还没有娶亲吧。此时这个男子的脸上全是慌乱,只顾着拼命的跑。
“阿弥陀佛!”冬狗子在心里默念着佛号,然后用力扣下了扳机。
下一刻,一声巨响响起,一钱五重的铅弹喷射而出,枪管一阵硝烟弥漫,冬狗子什么也看不清,可他知道,他一定击中了目标。
虽然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击中目标,可这次扣下扳机之后,他的手在颤抖,他不是在杀贼杀匪,他杀了一名卫所官兵,杀了一个自己人。
硝烟随风散开,他终于看到自己的目标胸口一片殷红的躺在地上,那人似乎还没有死,还在挣扎着,可他知道,这人没的救了。九头鸟抬枪的威风远远强于鸟铳,直接命中无铠甲保护的胸膛,那人必死无疑。
朱宠尿了。
温热的尿淋湿了他的大腿,若不是坐在马上,他此时肯定已经瘫在了地上。家丁们紧紧护卫着他,这时家丁队头连忙大喊,“往左,往左!”
九头鸟营一枪击伤了卫所一名军户,让卫所的军官军户们没一个敢继续冲向九头鸟的阵形,小心畏惧的向一边绕过。
刘钧对这些吓破胆的军户只有不屑,没有阻拦,只要他们不来冲他的阵就行。
“抬枪队,瞄准!”刘钧望着尾随着那些败退军户上来的贼匪,目露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