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雨后微湿的石子路上,周遭安静得只能偶尔听到几声鸟雀的啼叫。解灵胥停下脚,转过脸看了看一旁寂静无恙的房檐,不禁冷哼了一声,迈开步子接着往前走。
走过转角,又接着前行了数十米,解灵胥呼了口气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偷偷摸摸跟着有我三天了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四下无人回应,解灵胥不禁皱眉:“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不过大概能猜到你是冲着什么来的,我记得你是叫……穆昀。”
“你到底要跟着我多久?”
“诶,灵胥,你跟谁说话呢?”
解灵胥转过身,见从远处走来的楚修正满脸疑惑看着自己。
“卧槽……你,干嘛?”
楚修被她严肃的表情吓得一怔:“我……那个,老萧让我跟你说,查到死者身份了。”
“什么?”
“有宫女和太监指认,死的人是杨科,这个人是……之前在商王身边当值的宦官。”
“又和商王有关……”
商王身边的公公无故失踪,却没有人向九督门报案,这么个大活人不见了,商王宫里来来去去那么多人看不见吗?
“需要找个契机去问问商王吗?”
“不必了,那老狐狸能承认什么。”解灵胥拜拜手,转过身打算走了。
“诶,你刚刚……跟这说话呢?”
解灵胥用手指指自己:“我?我能跟谁说话?你看这儿有其他人吗?”
楚修张着嘴:“哦……”
“行了,没事我走了。”
“那好,你……小心点。”
“我知道。”
解灵胥环顾四周,风平浪静的青砖白瓦看不出一丝波澜,沉沉呼了口气,解灵胥抬步向前走了。转角处,只见银白的腰链泛着凛凛寒光……
治世医馆——
解灵胥翘着二郎腿,大大咧咧坐在木椅上翻着刘公公大费周折找来的十多年来宫里录入的宦官宫女的名册,泛旧的名册已经写得满满当当,每一页都是密密麻麻黑色字迹的人名,离职或者死亡的名字都被红色的斜线给划去了。
由于李老板的无故惨死,李夫人的情绪极为不稳定,考虑到她还怀着身孕,九督门的人将她送到周大夫这里疗养治疗,方便在北市调查时能看住寻死的李夫人。
萧启辛看了眼正歪着脑袋一页页翻着名册的解灵胥,转过头问着正给李夫人把脉的周大夫道:
“她怎么样了?”
周大夫放下李夫人的手,语气有些凝重:“病人脉象很不平稳,最近情绪波动过大,需要立刻精心调养,否则……可能会伤到胎气。”
“那就劳烦周大夫费心医治李夫人了。”
“嗯……”
萧启辛有些不好意思道:“最近真是……麻烦您了。”
“不碍事,救人是医者本分,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让病人留在这儿观察,再想想别的法子。”周大夫起身去药房抓药去了。萧启辛偏着头看着周大夫的背影,心想他恐怕是觉得李夫人就算是醒了也不一定会配合治疗,这也真是件棘手的事。
解灵胥盯着名册某页的一行看了几秒,眉眼一抬,合上本子随手放在一侧,活动活动筋骨站了起来朝萧启辛走去。
“李夫人怎么样了?”
“还是没醒。”
“不醒也好,等清醒了指不定又要寻死觅活的。”解灵胥摘开腰系的葫芦瓶灌了口水。
萧启辛皱起眉头:“诶……你说,昨天在井里捞上来的那个宦官,会不会就是檀艺说的那个杨公公?”
“十有八九就是了。”
“我觉得这案子八成和商王有关,还和龙刹帮的程契脱不了干系。这俩人四下是不是有什么勾结啊?”
“去查不就知道了。”
“不过啊,昨天那案子还真给你说对了,就是街坊邻居的小恩小怨,心里过不去就杀了人。嘿……我跟你说,那作案凶手脑子被驴踢了,临走还撂了句狠话,说咱们没本事逮住犯了大案的人,只能去抓小民小贩,我去……”
解灵胥不置可否,淡淡笑了笑:“你别放在心上,人不都是这样的,总想着能捡个漏,趁乱时浑水摸鱼。”
萧启辛聊聊碎发:“要不是九督门这群蠢货什么关键信息都没留下,这案子说不定早破了,省的还无头苍蝇似的白耗着。”
解灵胥深有同感地点点头,转脸看见宁浚正低下头专注地看着账本一样的东西。
“在看账目?”解灵胥偏过头,看见账本上排列整齐隽秀字迹仿若一幅大家的杰作。
“字写的不错啊……”
宁浚不自在地合上书页:“是周大夫记的。”
解灵胥点点头,心想还以为中医都是一手狂草,写下来就是一本天书,没想到这周大夫的字迹居然这么工整简直颠覆自己的传统认知。
宁浚把账本放在一旁:“对了,周大夫让我问问,解姑娘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小伤,没什么大碍。”解灵胥插着手在尴尬的空气里神游了片刻。
“对了,你认识范里吗?”
宁浚思索了几秒,抿了抿嘴唇道:“嗯……他以前,偶尔来看过病,后来,就不怎么见过他了,不过最近好像听说他……”宁浚含蓄地没有继续说下去。
解灵胥心领神会,接着问道:“那你知道李肆吗?”
宁浚一愣,解灵胥敏锐地捕捉到前者眼中的异样。
“他不是也死了吗?怎么——”宁浚又让人难以捉摸地住了口。
“看来你是认识他。”
宁浚出了口气:“我当然认识他,这人是个要饭的,以前整日蹲在医馆门口,干些不三不四的事情。”
见他眼中明显的厌嫌,解灵胥又问道:“什么……不三不四的事?”
“还能是什么,地痞流氓干的事呗!总之见了他就心烦,也没人待见他。”
解灵胥一讶,看来这李肆的名声在这地方确实是臭不可闻。
“宁浚,过来抓药。”周大夫在远处向宁浚挥手,后者朝解灵胥眼神示意,抬步走了过去。
“小解,你干嘛问他这个?”萧启辛不解地看着身边专注望着宁浚背影的女子。
“没事儿瞎问而已。”
萧启辛用手摸着下巴,觉得近日长出的胡渣有些扎手。
众人离开治世医馆,只见不远的街角处围了不少平民百姓喧喧嚷嚷议论着什么,解灵胥琢磨着他们脸上的表情。
惊讶……恐惧……
“怎么回事?又死人了?一堆人围着看什么呢?”楚修扬了扬下巴,扒开了拥簇着的人群。
解灵胥利索地穿过身边的男男女女,抬眼便被眼前的一幕怔地瞳孔剧张——
面前残败的墙面上赫然一行刺眼的血迹,未干的血珠顺着墙壁缝隙淌下显得尤为狰狞,其下不知是谁人留下的一排血字——世道不济,恶鬼将临。
“这……这是——”萧启辛转头与解灵胥对视一眼,又仔细瞧了瞧血迹斑斑的墙面。
“这他娘是什么时候写的。这字迹……小解你也觉着吧,跟那纸条上的不一样。”
解灵胥点点头:“嗯,明显不一样,不过也不能说明什么。”
楚修和三两个巡捕在一旁驱散着杵在这儿看稀奇的群众:“走了走了,凑什么热闹,有什么好看的,快走走……”
萧启辛:“这是什么人干的?又有人死了?难道……这是凶手写的?”
解灵胥:“不知道,不过现在得麻烦你……跟我去个地方。”
萧启辛一脸狐疑:“去哪儿?”
“那间荒屋。”
不久后又到了这里,可能是天气转凉,屋里的恶臭气味相比上次淡了不少。
感谢温度让分子热运动的剧烈程度减缓了,不然进这鬼地方还非得戴着氧气面罩不可。
解灵胥搭了件外套,把手脚,脖子遮的严严实实。屋子约摸只有十平米,进入的人太多了不方便活动,解灵胥和萧启辛进入里间,只有猷王一脸若无其事跟在后面。
三人一进来后,便在房间里搜寻起来。
解灵胥挪到单薄的床板边,俯下身翻了翻还来不及整理,被随意搁置的麻被。
麻被的材质表面很是硌手,看样子李肆的生活过得简直没什么人样。
东拉西扯了片刻也不见有什么发现,解灵胥走到床头,看了看硬的跟石块一般的枕头,俯下身掀开了它……
果然……
解灵胥朝萧启辛挥挥手,示意他过来看看。
“怎么?你有发现?”
解灵胥将枕边一张娟巾递给萧启辛,后者接过一看,这娟巾也不知是放了多久,边角已经脱了线,但还是看得出一直是被精心保护着的。
“一个娟巾能看出什么?死者生前很爱干净?”
“你看看那上面有什么?”
萧启辛凑近一看,久置变黄的娟巾上残留着淡淡的墨迹。虽然禁不住年月,墨水的颜色已经腿了不少,但还是勉强能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
娟巾上只有两个字——李肆。
“这什么,他干嘛写自己的名字?”
“字迹很秀气,像是女子写的。”
“我去……这乞丐该不是还去过青楼吧?”
解灵胥不置可否,心说人穷也有追求美和……那什么的权利嘛。
“是女的写的就一定是青楼的人吗?我看是你想去哪儿了吧?”
“没有没有,没有的事儿。”萧启辛不好意思地一笑。
“你先拿着吧,再找找有没有其他东西……”
猷王:“你们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