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上下,灯火通明。
宗养才与陈柏苍高坐于太师椅之上,运筹帷幄。他们其中尤以宗养才为甚,连日来,钦差大人饱受江南欺压,全无尊严,近日来,紫龙山事变后,朝廷发威,就连王兴也被拿下,这让他着实出了一口恶气。
陈柏苍斜睨着宗养才,心中暗自思量,朝廷的近日所为,完全不顾及三老尊严,甚至可以说到了不惜一切代价的地步。
虽说顺王号称贤王,在朝中颇有地位。但晋王太子两党相争之时,顺王并未支持萧成渝。现在因为一个区区的所谓皇叔,让萧成渝敢不惜一切代价动摇国家根本来对江南动手,此事让陈柏苍心中颇为不解。
他左右思量了一番,决定探探宗养才的口风,就问道:“宗大人可知近日中原北地那边的事情?”
宗养才说:“不知陈大人所问何事?”
“近日听闻,圣上秘令,调遣塞北石敢当领军十五万奔赴中原,屯兵河南郡。”陈柏苍悠悠的说。
宗养才端起了一杯茶,趁着喝茶的功夫细细思量。此事,他陈柏苍是从何得知的。这事,满朝上下知道的没几个,他还是近日自冯保保处得到消息,让他早作安排。
萧成渝此举,用意已经十分明显。十五万大军入住河南郡,此地乃是中原入江南的首要之地,再加上胡世海坐镇扬州领兵十万,皇帝怕是在必要时机愿意开始一场战争啊。
初闻此消息时,宗养才只是觉得,皇帝必然震怒无比。现在被陈柏苍一提,他不禁多想了两步,顺王绝无如此分量,那能让萧成渝不惜一切代价做到如此地步的,全大梁唯有一人。
再联想到近日来顺王作态,他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喝罢茶,宗养才悠悠的吐了一口气,笑道:“陈大人好灵通的消息啊,自然此事是圣上密令,那下官,是不知晓的。”
老狐狸,陈柏苍心里暗骂了一句,脸上却堆满了笑容,“大人莫要介意,下官也是道听途说,道听途说。”
二人正说话玩心计时,门外有人来报,说是三老派人前来请求一见。
宗养才直接说道:“你去回他,就说本官不在。”
那人领命而去,不多久,又折身返回,宗养才面露不悦,“怎的又回来了?”
“启禀大人。”那人说:“祁连山亲自来了。”
宗养才和陈柏苍心里一惊,猛地从椅子上站起。
传话之人低声问道:“大人,这见还是不见啊?”
宗养才抹了抹头上的冷汗,“不得不见啊。”
是不敢不见啊,陈柏苍心里补充了一句。
“娘娘,祁连山找了宗养才,说是要见本王。”一大早,顺王就急不可耐的找到了周若彤,周若彤听完后,冷笑道:“现在知道要谈了?人之将死,毕竟未见棺材!”
顺王躬身施礼道:“以微臣所见,这谈一谈,也未必不可。”
周若彤一甩长袖,“那便也让那老头子等着。”周若彤在床上坐下,然后说道:“看本宫心情如何了。”
顺王心里想了一句,娘娘真是任性,但此言,他未敢出口。
日上三竿,褚府上下皆在忙碌,因为据说钦差大臣宗养才将要亲来府上做客。褚老夫人闻言后,不禁大喜,皇命钦差亲来,对于府上,也是莫大的光荣。更何况,如今钦差大人大力整治正教,据说连那王兴也拿了进去。王兴与褚府历来不合,老太太也是心里明亮,心中哪有不喜之理?
门外,家仆早已在门前列队恭候,管家更是立于最前,伸长了脖子朝远处张望。只怕不能第一时间恭候钦差大驾。
拐角处,一个虬髯黑脸的大汉冷不防的冒了出来。此人人高马大,大摇大摆的扛着一根黑铁棍走在街上。
褚府的管家望了一眼,只是心里惊讶了一声,就看此人生的粗犷,不愿多看。他快速的扭转了头,只在心里祈愿,此等人物莫要向前而来,若是冲撞了钦差大驾,到时候只怕又是一场祸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但那汉子别地儿不挑,偏偏来褚府门前,“噫!那厮,你可是这褚府管事儿的?”
褚府管家白了他一眼,不愿搭理他。那汉子大步一跨,抓住了管家的手厉声问道:“你这老汉,我问你话哩,如何不回?”
褚府管家先是被他一吓,接着怒道:“你是何人?难不成想来褚府闹事?”
见管家脸色语气皆不善,那汉子冷笑道:“好好好,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老子倒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说着,大铁棍咣的一声砸在了地上,稳稳地立在了那里。他撸起袖子,这时,远处一顶轿子行来。管家也不愿与他计较,立刻撇下了他,急忙迎了出去。
轿子落下,宗养才掀开轿帘,对于褚府上的列队迎接,他感到很满意,对迎向前来的管家点了点头。那管家赶忙弯腰屈身,脸上洋溢着热情的微笑,说道:“钦差大老爷,小的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宗养才“嗯”了一声,然后说道:“褚府的老爷,可在?”
“我家老爷在府上恭候!”管家赔笑道。
宗养才的眉头轻轻地皱起,对于褚向浩没有亲自出门迎接,他感到略微的有些不满。但褚向浩好歹现在官居内务府总管,且是周若彤那边的人,他也不好说什么。
一旁的虬髯黑脸汉子望着这一切,脸上挂着嘲讽的微笑。很快,钦差便注意到了如此扎眼之人,便冰冷的问道:“此人是何人?怎生的如此......”宗养才多望了此人一眼,见其满脸煞气,就换了个说辞:“如此莽撞。”
管家忙赔笑着准备解释,好撇清关系。那黑脸汉子却大步向前,一把将管家搡开,冷笑道:“我的孙,怎的见你爷爷了,倒不认得了?”
宗养才被他气得七窍生烟:“你是哪来的泼皮,胆敢冲撞钦差大驾?”
“好歹的泼皮,横竖是你的爷爷!”那虬髯黑脸的汉子摆出一副无赖的样子说道。
宗养才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你...”一连三个你,都没有个所以然来,只能气得一甩长袖,管家爬起,赶忙吆喝道:“左右来人给我拿下!”然后对宗养才赔礼道:“此人不是我府上之人,不知哪来的山野村夫,冲撞了老爷,还望恕罪。”
褚府上的家仆立刻将黑脸大汉围了起来,那汉子也不惧,将方才撸起一半的袖子全部撸起,笑道:“孙子大爷爷,不好好地教教,倒让人看了笑话去。”
家仆哪里肯饶他,立刻扑向前去,那汉子一点儿不怕。对着冲在最前面的两人,身子一侧,然后左手捏住一人脖颈,右手拎起一人,直接砸了出去。吓得其余人等,畏畏缩缩的不敢向前。
那黑脸汉子丢完两人后,径直的走向了宗养才。宗养才本一介儒生,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顿时心惊道:“你...你...你想怎的?”
“我的孙,爷爷只是教你什么叫礼数!”那黑脸汉子说着,就一把拎起了宗养才,也像先前对家仆那样将宗养才丢了出去,摔在了门前。
这下子,褚府门前顿时大乱,乖乖,这还得了,这是行刺啊,就连正教得势的时候都不敢这么对待宗养才,管家立马高声叫喊道:“拿下,快拿下!”
汉子举起地上的铁棍,一通横扫,就将十余个家仆全部撩翻。汉子本就力大,此刻来到褚府,是有事来办,故而未下死手,否则,只怕又是一场冤孽。
褚向浩陪着顺王在内厅等候钦差宗养才,冷不防的听着门传来了喧嚷的吵闹声。褚向浩心中纳闷,难不成是狗急跳墙的正教徒众打上了门来。
褚向浩告别了顺王,急急的出门而去,刚到中庭,就见一虬髯黑脸的粗犷大汉舞着一根大铁棍打向前来。
褚向浩叫道:“放肆!”
一声暴喝,瞬间让场面安静了下来。
仆役们见老爷出门,纷纷的退到了一边。那黑脸汉子见众人退避,也不追赶,而是将铁棍立在地上,对那褚向浩说道:“你那厮,又是何人?”
褚向浩见这汉子来者不善,心中有些发憷,一想到顺王正在里面,也不好弱了气势,就故作威严道:“我是褚府家主,你又是何人?为何强闯我府?”
那汉子心里一想,褚府家主,不就是褚向浩嘛。但他心里毕竟没底,但当下也不敢放肆,毕竟主上特意交代,前去褚府,切记不可莽撞。
他一拱手,说道:“敢问可是褚府褚向浩老爷?”
“正是我。”褚向浩说道。
那汉子立刻自怀中掏出一封信,说道:“褚老爷,我家老爷遣我送上一封请帖,还请褚老爷赏脸前去。”
褚向浩心里一阵纳闷,这黑脸汉子是来送请帖的,怎的却打闹了进来。但见他态度恭敬,也不像玩笑,褚向浩就示意家仆取过帖子。他翻开一看,见是周府,心想,金陵满城,富贵世家,他大抵都认得,确实没有一个姓周的,他就说道:“我与你家周老爷素不相识,也无需相会。你去回他,就说我褚某不敢高攀。”
见褚向浩回绝,那黑脸汉子顿时急了,上前道:“我家老爷说了,请你前去,你怎的摆起架子来了?”
褚向浩被气乐了,“我去与不去,与你何干?”
那汉子顿时大怒,“好你个褚向浩,给脸不要脸,倒是抬举你了!”
褚向浩脸色冰凉,如同寒霜,他冷声道:“不然,你还想来硬的不成?”
黑脸汉子也不买账,“老子不管,今天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