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眼见着张甫之跪下接旨,吏部尚书钟鸣靠近相王说道:“殿下,这?”
“不急。”相王说,“宫里就是再有手段,也须等明日发招,我等静观其变即可。”
吏部尚书点了点头,说道:“若是宫中震怒下来,殿下可要多多帮衬我等。”
相王知道,自己已经在不自觉间成了六部中五部的领袖,六部自户部的反水到五部的联合,户部与其余五部的矛盾将不可调和,实力大损的六部此时极为需要一个人站出来带领着大家。
相王的机遇,可能到了。
顾之章则靠近了顺王,目前顾之章觉得,自己处于悬崖的边缘,两边只要任意一边风在大些,他可能就跌落了,这种走钢丝的感觉,让这个历来稳定的老江湖觉得非常难受。
“宫里的意思数次绕开我等,就是私底下配合,也是难为。”顾之章的语气里隐隐的透露着不满,自打萧成渝登基成了新皇,周若彤入主内宫,昔日的这个坚定盟友越来越被疏远起来。被当朝皇帝疏远,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顺王瞥了一眼户部尚书的府邸,说:“宫中毕竟不比府上。”
撂下这一句,顺王就随人散了。
顾之章不能完全揣摩出顺王的含义,他唤来了围在不远处的九卿,顾之章冷冷的瞪了他们一眼,九个年岁不小的当朝大员们如孩童一般各自低着头,不敢正视顾之章。
“自今日起,若再有此等情况,老夫拿尔等问罪。”
“是。”
顾之章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刻意说道:“尔等多向司农令靠齐,约束门生,行事之间多多考虑。”
待顾之章走后,众人朝宗养才投来了羡慕嫉妒的眼光,宗养才低着头,不说话,心中却窃喜,自己的转机,似乎也到了。
顾之章刚下轿子,就被一人拉住,顾之章观此人面色阴冷,绝非善辈,立刻说道:“尔等何人,敢在我府门前强拽于我?”
那人回身,语气冰凉的说道:“宫里的意思,顾大人走一遭吧。”
说罢,也不待顾之章反应,拉着顾之章就走。御史府不远处的小巷子里,停着一辆马车,顾之章在里面见到了冯保保,当下松了一口气,“公公,若是宫里的意思,来道圣旨即可,何必惊煞老夫?”
冯保保笑道:“既然如此行事,宫里自然不希望被外人知晓。”
顾之章不禁多看了此人一眼,这个内侍,何时如此受重视起来?
周若彤在翠柳宫接见了顾之章,顾之章一见周若彤,就抢先开口道:“娘娘莫要怪罪老夫,郑光勋与陈步青虽同属御史台之人,但此二人之死与老夫毫无瓜葛。”
周若彤乐了,这个老头子,自打张甫之倒了以后,看来也是吓得不轻,周若彤直接扶着顾之章,说道:“顾大人言重了,咱们什么关系!来来来,快些上茶来,要用最好的茶。”
顾之章见周若彤行为出格,大家都是老打交道之人,彼此知根知底,当下心里在松了一口气,看来娘娘无意疏远于他。
顾之章坐下,直接开门见山道:“娘娘,陈步青之死不比郑光勋,此事需妥善对待。”
“这不是请顾大人来了嘛。”周若彤笑着说。
顾之章知她在问自己看法,“臣以为,当先整治户部,给百官一个交代。”
“户部尚书韩悦犯失察之罪,罚俸一年。”周若彤严肃的说。
顾之章眉头皱起,“轻了!”
“左右侍郎玩忽职守,借职务之便寻私,就此革职,不再录用!”
顾之章大惊失色,“如此一来,户部可就空了,韩悦孤掌难鸣!”
“正是。”
“韩悦不是...”他本想说韩悦不是你周若彤的人嘛,后来决定换个说法,“户部不是按照宫里的意思行事的嘛。”
“所以本宫得保住韩悦啊。”周若彤无奈的说。
顾之章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就问:“那户部空出的左右侍郎之位?”
“本宫觉得吏部左侍郎宋安,右侍郎齐明宣不错。”周若彤认真的说。
顾之章的心中已经有了九层把握,不禁显得有些激动起来,他说道:“那吏部左右侍郎之位不就空了?”
周若彤叹了一口气,无奈而真诚的望着顾之章,“所以本宫苦恼啊,不知顾大人有何推荐啊?”
顾之章一抚长须,笑了,看到顾之章笑了,周若彤也笑了。冯保保在一旁看着,心中腹诽,大小两只狐狸精。
二人商议好明日朝堂应对之事后,顾之章又说道:“此事影响恶劣,户部改革动摇了百官之心,此事不可不仔细思量。”
周若彤叹了一口气,说道:“还不是缺银子闹得。”
顾之章对此表示无话可说,户部的情况,他也是知道的,但他想来,宫库里至少该有些吧,就小心翼翼的说道:“娘娘,老夫知你与圣上绝非小气之人,此事干系重大,能不能从宫库里...”
周若彤朝他翻了个白眼,语气不善道:“若是宫里拿的出银子,本宫会免了周储言?”
顾之章不说话,谁知道你是不是藏着掖着,罢免周储言不过是周霖宜的缘故罢了,你周若彤爱财抠门,以前可是闹出了名的。
周若彤知他心中腹诽,也不愿多做解释,她说道:“百官那边,顾大人但可放心,本宫自有主张,明日朝堂上,顾大人妥善安排即可。”
顾之章知她这是送客了,就点了点头,然后起身施礼道:“既如此,那下官就先行告退了。”
相王最近爱上了一品居,因为一品居的菜确实好吃,各类山珍海味,反季食材,应有尽有。相王爱吃,也懂得吃,这样一处洞天福地,自然是他心中所向之地了。
相王放下筷子,问道:“那些闹事的京官,都安抚妥当了?”
“都照着殿下的意思做了。”钟鸣说道。
相王点了点头,望了望左右,说道:“我就说嘛,这闹也该闹对地方,大街上,户部尚书府外,压根就不是讲理的地方,他张甫之不懂,其他人也跟着瞎胡闹。”
诸位尚书忙点头,“正是正是。”他们知道,相王口中那个讲理的地方,是朝廷。
相王的心肠自然没有这么好,要帮那些弱小的小官们出头,但这些人的舆论不可轻视,先前周若彤向他要过资格,这就是他展现资格的时候。
入夜了,一向与陈步青交好的中书舍人褚鹏举并未早早睡下。一来他府上也早已揭不开锅,一日之间只吃食了一碗米汤,腹中难受,一时半会难以就寝。二来,他决意借此事向朝廷讨个说法,望着眼前早已写好的奏疏,摊开一长条,上面签署了密密麻麻的人名。
明日朝堂,绝非风和日丽。
咚咚的敲门声传来,中书舍人的府上自然配不起管家门童,他起身自己开门。但见一精明小厮立于门前左右张望,见有人开门,忙抵住门沿,神秘的说道:“府上可有金丝楠木?”
中书舍人一愣,今日他的确是自户部领了一根成色不怎样的金丝楠木,他说道:“有一根。”
那人当下大喜,拉住舍人的衣袖,然后自怀中掏出一个钱袋,显得沉甸甸的,“卖吗?”
中书舍人当下冷笑道:“你是户部的人。”
“我不是什么户部的人。”那小厮摇头,舍人自然不信,冷声呵斥道:“我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尔等如此行事,小心了公堂。”
“大人息怒。”小厮赔笑道,然后将沉甸甸的钱袋打开,推到了舍人手上,舍人连忙摆手,“本官不拿你好处!”
推搡间,钱袋落到了地上,露出了一角金光,舍人怔住了。
小厮见状,说:“待会有人来大人府上取木,此是定金。”
中书舍人抬头,那人已经走远了。中书舍人小心的自地上捡起钱袋,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这时候,肚子里传来了咕噜噜的响声,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再清高,也得吃饭啊。
一夜间,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了全京城。
金丝楠木,名贵香料,宫廷丝织等物,只要是宫中仓储,户部所发,一夜间就悄无声息的被高价收走,这些事发生的静悄悄的,除了当事人,其他人都不知晓的。
第二日,中书舍人起了一个大早,赶赴朝中的路上,他遇到了也刚刚出门的承宣使。二人平常也没什么交情,今日中书舍人快走两步,扯住了承宣使,承宣使疑惑的望着中书舍人。中书舍人欲言又止,废了好大劲,他说道:“我府上的,卖出去了。”
承宣使大吃一惊,瞪大了眼道:“你的也卖出去了?”
“怎么,你也?”
宫门口,吏部尚书心里有些害怕,他发现,刚刚中书舍人躲着自己走。
大朝开始,事情并没有像大家预料的那样发展。暂代丞相的顾之章走出,语调激烈的攻击户部尚书韩悦,户部尚书慌忙辩解,最后把责任推给了左右侍郎。
是以,龙颜大怒,皇帝自龙椅上站起。直接宣布将户部的左右侍郎革职查办,永不录用。事情的发展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毕竟还让钟鸣满意,这下子,韩悦算是孤掌难鸣了。
皇帝紧跟着下旨,厚葬给事中陈步青,同时让户部拨款,妥善安置那孤儿寡母,自然是要韩悦自掏腰包了。
事情到了这里,大家还可以接受,紧跟着,皇帝的新的任命,让众人大惊失色。
萧成渝坐于龙椅之上,说道:“户部亏空,实需德才兼备之人方能整治,吏部左侍郎宋顺,右侍郎齐明宣多年协助吏部尚书掌管吏部,井井有条,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故调任户部,协助户部尚书重整户部。”
钟鸣一惊,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人入住户部,横竖来看,似乎都是好事。反倒是相王急了,赶忙要上前说话,顾之章等的就是他,抢先一步说道:“臣举荐司农令宗养才,大行令董立本填补吏部空缺。”
“臣...”吏部尚书赶忙叫道,却被顺王抢先,盖住了声音,“臣以为,司农令宗养才,大行令董立本皆国家栋梁之才,此二人辅佐吏部,定能安抚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