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殿挂上的喜庆红绸被撤下,换上了白布,云上岛之人个个身着缟素,面容哀戚。
修罗台上,不见丁点红色,被布为灵堂,最中央停放着华夫人的棺材,纸钱在炉中烧得火旺红彤。
整座修罗殿,昨日还是喜事的红,今日便是丧事的白。
凤卿跪坐在棺材前,身着雪白的裙裳,她正在往火炉里添着纸钱。
夜宸华跪在棺材正前方,脊梁直挺,面色冷沉,眸中的黑沉经久不散。
眼眶红肿的华流光趴在棺材边缘呜咽痛哭。
她是最爱面子的,现在哭得满脸狼狈不自知,沉浸在丧母之痛中。
“早知道,我就直接告诉娘亲那个乐苏的来历,我不该顾及她着了风寒,吞吞吐吐不敢说的!要是说了,娘说不定会有防备,就
不会轻易被乐苏害死……”华流光自责难当,哭得更加难受。
她最爱的娘亲,此刻静悄悄地躺在冰冷的棺木里,再也不会起来说她孩子心性,教她行事做人。
她好不容易学会做的羹汤,娘也吃不到了…
“华流光,你别这样。”容慕闻言,有些担忧的看向华流光。
“我也想不到…”跪在夜宸华身后的白鹤低低自言自语。
他认为善良缄默的乐苏,实际上却是个恶毒之人,还害死了华夫人,白鹤深受打击。
旁边的青山没有说话,他眸光沉沉,带着丝丝无法掩饰的痛色。
犹记得当年,是华夫人将流浪街头的他带回修罗殿,摸着他的头与他说,今后,他就叫青山了,就是修罗殿的一份子。
多少年过去,这句话这份恩他一直铭记在心。
凤卿抬眼,看见站都站不稳的华流光,她放下手里的纸钱,走到华流光身边伸手扶住她。
“流光,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我们防不胜防,姨母她…也不舍得你这样将所有事揽到自己头上的。”
乐苏要动手,她已是孤注一掷,想跟他们鱼死网破。
就算流光告诉姨母乐苏的来历,姨母心性秉善,对乐苏的同情也不会减少半分。
她告诉与不告诉,对结局也无任何改变。
华流光无助地扑进凤卿怀里,涕泗交下、嚎啕大哭,闻者见哀。
凤卿轻轻拍打着华流光的后背,视线沉甸甸地落在棺材里,难以言喻的哀痛再次浮上心头。
修罗台下,容苏扶着东光亦步亦趋地走上来,看着漫天的白素,容苏眼眶一红:“怎么会这样呢?华夫人这么好的人,那个乐苏
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
“你在外面等我便可。”东光嘱咐她。
他怕容苏进去,看见棺木,就哭得出不来了。
留她在外面,看不见华夫人的棺木能好一点。
容苏含着两泡泪水,重重点头。
东光走进去,白发白衣,恍若仙人。他越过满地默跪的修罗殿众,来到棺木前,取了三根香,朝棺木深深一拜,将香插在香炉
里。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须节哀,勿伤身。”
这句话,东光是对夜宸华说的。
夜宸华没有接他的话,仿佛隔绝了外界。
东光再次朝棺木肃穆一拜,才走到凤卿身边,轻声道:“凤卿,怜月醒了。”
怜月服下了灵泉水和许多疗伤丹药,性命暂且吊住了。
凤卿需要收敛华夫人遗体,遂将重伤的怜月托付给东光照料。
因为东光是五品炼药师,是照顾怜月的最好人选。
凤卿轻轻点头,她怀里的华流光抬起头,扶着棺木边沿,缓缓站直站稳。
华流光道:“是救了我娘的那个怜月吗?嫂子,你去看看他吧,娘这里有哥哥,还有我在。”
怜月豁出性命去救人,虽然娘亲最后死于毒发,但华流光依旧觉得,怜月对她亦有恩情。
凤卿想了想,跟夜宸华说了一声。
夜宸华目光终于有了反应,凤卿将他拉回了清醒的人间,他轻轻颔首。
凤卿跟东光出了修罗台。
“小姐…”容苏迎上来,眼眶哭得红红的,像兔子眼睛,她欲言又止,想安慰凤卿又不知该怎么安慰。
凤卿抬起手,“我无事,先去看怜月吧。”
怜月躺在床上,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包满了纱布,就连紧闭的眼皮上,都包着纱布,他勉力只能睁开一条小小的缝隙,剧痛
令他浑身抽搐,疼得他想死。
“别动!”凤卿快步走进来,她不敢碰怜月,因为怜月没有一处好皮肉能让她触碰。
白色的灵力从她指尖滑出,融入怜月的体内,安抚着他受到的剧痛。
“你伤得很重,千万别乱动。”凤卿取出一瓶灵泉水想喂怜月,却发现无从下手。
因为怜月不成形状的嘴巴,也被纱布包住了。
凤卿只能不断地给怜月灌输灵力。
怜月费力挣扎睁开的眼皮缝隙,又沉沉昏睡过去。
凤卿出了房间,东光和容苏一直在外面等她。
“他不可能恢复原来的模样了,腐酸池腐蚀的皮肉无法长出,就连愈合也十分难,能保下一条命,已是万幸。”东光道。
凤卿心里也清楚,在灵泉水对怜月的作用不大后,她就明白了腐酸池的厉害。
怜月的命是保住了,但他如今这般模样,等他伤势愈合后,他能承受得住吗?
昔日名动天下的北梦第一花魁,最喜恃美行凶,但往后却再也不能惊艳世人,反而会成为满身伤痕的丑陋之人。
如此的天差地别,怜月他……真的能撑住吗?
凤卿闭上眼,任微风吹拂着她的脸庞,一时之间,在怜月的事情上,她迷茫了。
一只手落在她的发顶上,轻轻揉了揉,似是大家长般,带给她融融暖意。
另有一只手拉住凤卿的手,想要无言的给她力量。
凤卿睁开眼,对上东光和容苏的视线,迷茫散去,眼底露出坚定的光彩。
“若他撑不住这个打击,我会送他一柄了断的刀。若他能承受住,我便护他一生一世安稳无忧,他将会是我的责任。”
这是她对怜月的承诺,亦是代华夫人偿还怜月的恩。
从今往后,怜月是她肩上扛起的一份责任。
东光轻轻颔首:“凤卿,莫忘了,你的责任,亦是夜殿主的责任,你和他,是一体的。”
他提醒凤卿,是担心她会独自扛起怜月的一生。
但东光多虑了,夜宸华绝不会允许凤卿有这样做的机会的。
“我知道,他也知道。”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一点,风雨飘摇的未来,有一人将会一直与她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