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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傅经常不在家, 大周氏自然就成了郑府的掌权者, 除了太傅特意交代的事情, 大多数情况下,家里上上下下都是听大周氏的安排。

    今日,兄妹几个一来,大周氏就把他们晾在了正厅, 连茶水都是最次等。

    这样明显的针对, 仆从们会看不出来?

    因为郑家在沬州有人伺候,所以只带了几个护卫。仆从没有跟着去, 自然也就不知道老爷对这几个新认回来的小辈有多重视。

    一见大周氏不喜他们,哪里还会有什么好脸色?

    也是被太傅这样凶了一顿,管家才明白过来——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的时候, 踢到了铁板!

    “你、你现在就给我去把人请来!若办不好,以后你也不要在我面前晃悠了!”太傅一甩袖子, 气呼呼地走了。

    他根本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大周氏的交代。

    管家觉得自己夹在他们两夫妻俩中间, 十分难做,可又不能挑拨主子之间的关系, 只得偷偷让人去通知大周氏。

    一来,让她有个准备, 也好应对老爷,二来,则是想请她给自己想想办法。

    ——他可不想成为下一个杨嬷嬷!

    没有想到的是,刚一出门, 江家的马车就来到了郑府门前。管家一愣,忙不迭点头哈腰地迎上前去。

    兄妹几个第一次来郑府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见到管家这号人,自然也不认识他,见他这么热情地问东问西,二哥还觉得奇怪,有意挡在妹妹前面,生怕他会对妹妹不利。

    管家脸上挂不住,却什么也不敢说,等他们进门去,又殷勤地跟在他们身后,一改平素耀武扬威的德性。

    往日和他不对付的人都暗暗撇嘴冷笑,没想到这家伙也有如此低声下气的时候。

    门房则暗暗松了口气,愈发感激那个骂他的护卫,如果不是他帮忙,估计他就要倒霉了。

    说来奇怪,为什么老爷和夫人对待江家兄妹的态度,如此截然不同?早上的时候,夫人对他们做了什么,府里上下都已经传遍了。

    夫人都这样冷淡,谁又敢对他们热情?而且他们未免太低调了些,从头到尾都乖乖在正厅等着,连句重话都没说。

    正因如此,仆从们才以为兄妹几个是来打秋风的远房亲戚,没把他们当回事儿。

    万万没有想到,老爷会对他们这样重视!

    听着丫鬟们的议论,门房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很明显,夫人不喜欢兄妹几个,但又不敢让老爷知道,所以才会做下这一连串的事情。

    “那咱们到底听谁的?”丫鬟们三两聚在一处,小声议论,“他们若住下,到底是该好生伺候呢?还是该给他们穿小鞋?”

    另有些年长的,当即眼睛一横,说她们这些小的:“这是郑府,那几个公子、小姐,哪一个姓郑?”

    言下之意,他们可不是郑家的主子。

    “再厉害的角色,总不能做那等鸠占鹊巢的事情。”大丫鬟说道,“自然是谁给你们发月钱就听谁的。”

    仔细想想,是这么个理儿。

    太傅平时又不在家里,上上下下都是大周氏管着的,仆从们跟谁做对,都不能和给她们发工钱的人过不去。否则,杨嬷嬷就是前车之鉴!

    “还不干活去?”大丫鬟说完,把众人都驱散,“府上来客了,可得好好照顾着,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不然,仔细你们的皮!”

    “知道了。”丫鬟们一哄而散。

    大丫鬟捏起兰花指,理了理鬓发,扭着腰去了厨房,与大周氏耳语几句。

    做戏要做全,大周氏这会儿正在厨房炖汤。

    虫草花乌鸡汤在炉火上煨了个把时辰,金黄的汤色,浓香的味道,叫人食指大动。

    大周氏用铜勺舀了点儿汤在小盅里,尝了尝味道,满意地点了点头,另放上一些葱花,重新盖好砂锅盖子。

    “待客人来了,便将汤端过去。”说完,大周氏出了厨房,到太傅那儿露脸。

    太傅将朝服换了下来,正在整理,大周氏便如往常一样,走过去,亲手帮他系扣子。

    “你方才在厨房?”太傅说道,“这些琐事儿,让别人做就好。”

    说着,低头瞥了瞥她为自己系扣子的手背,不光是在说做饭的事儿,还有伺候他生活起居这些。

    太傅其实不想让她处理这些,因为,她做的……不是很好。

    但她也是一片好心,不好驳了她的面子,所以,每次她在那儿忙前忙后,到头来,折腾得都是他。倒不如一开始就交给专门的人来做,这样大家都省心。

    “让别人做,我不放心。”大周氏与他随意闲聊,“朝中怎么说?”

    想到和几个老同僚交换的信息,太傅脸色冷了下来,没有回答她,而是说道:“对了,早上发生了什么事?几个孩子怎么刚来就走?”

    大周氏猜到他要问起此事,是以,早就想好了对策。

    只见她手上动作未停,镇定自若地做出一副委屈的表情,主动坦白说:“因为这事儿,我把杨嬷嬷给撵走了。”

    杨嬷嬷是沬州人,做事熨帖,大周氏十分重用她,加上在府里时间不短了,太傅也是知道这么一号人的。

    不禁面露疑惑,等着大周氏说明原因。

    同时,心里也在想:他就知道,几个孩子最是乖巧懂事,若不是有人针对,让他们受了委屈,孩子们绝不会不等他回来。就算是不想在郑府住下,也会向他报个平安才回东市的家中。

    “其实也怪我——我担心阿柔和蜚蜚姐妹俩,早上便在佛堂给她们祈福,为表诚心,特意交代了让人不要打扰。”大周氏谎话连篇,眼都不眨一下,“哪知道,杨嬷嬷竟然如此死板,让几个孩子在正厅等了许久。”

    太傅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一大早过来,兄妹几个肯定还没有休息,居然让他们这样等着!

    这样莫名其妙的刁难,谁受得住?

    阿林和阿森又心疼妹妹,不当场发作已经很给面子了。

    想到两个小姑娘在外面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回到家来,本以为能安心歇下,却让那个杨嬷嬷全给毁了!

    “刁奴。”太傅怒道,“简直无法无天。”

    “知道以后,我也难受的很。”大周氏一边观察着太傅的脸色,一边说道,“等我去到正厅,瞧见那几个孩子,这心里啊,就跟猫抓的一样。”

    说着,还装模作样地摇头:“你说说他们,哪怕使个小性子,大骂那些刁奴一番,也能让人来通报一声不是?就那样乖乖地坐着等,这不是诛我的心吗?”

    大周氏望着太傅,见他一脸心疼又无奈的表情,就知道她这次又做对了。

    毕竟朝夕相对了几十年,这世上,恐怕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太傅,自然也就清楚,怎么样把一件对她不利的事情,说得对她有利。

    那几个崽子,想通过太傅来整她,光凭现在的手段,还远远不够。

    ——她知道太傅喜欢那几个孩子,所以从来不说他们的坏话,相反的,她说的全是那几个孩子的优点。

    这几十年相处的光景,让她明白,取得太傅的信任,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只有两人所持观念类似,对方才能听进去她说的话,否则,就会抓着她说教个不停,毕竟为人师长,习惯了如此。

    果然,太傅的重点已经完全被她给带偏了。

    太傅光是想想都受不了,心疼得要命:“他们就是太过乖巧听话,可怜见儿的。”

    “是啊。”大周氏说道,“所以,我特意去煲了汤,想要贿赂他们一下,让他们可千万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哪里的话。”太傅拍了拍她的手背,“他们都是好孩子。”

    大周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笑了笑,继续哄着太傅:“可不是?简直和烟儿小时候一模一样,乖巧懂事,心地也好,只是,不太喜欢说话。”

    想到幼年时的女儿,太傅心里又是一阵酸涩。

    他欠女儿太多了!当年她和自己赌气,要回碧波郡的外婆家。谁知道,竟然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到现在,太傅都还记得,从马车里发现那具毁容的尸体时,那种绝望的心情。那具女尸不光身型与她极为相似,手、脸,尽数被毁,他根本无心辨认,当场吐了血,再也没敢看第二眼。

    找到柏秋以后,他也想过,如果当初鼓起勇气,找仵作仔细验过,或者,下葬前掀开棺木再瞧一眼,情况会不会有所不同?

    可是,没有如果。

    好在上天弥补了他,给了他几个这么优秀的外孙儿,以后,他再也不用体会那样的煎熬了。

    思及此,又想到在那段最艰难的时光里,全是大周氏陪着他。她嫁过来这么多年,耐心操持家里,即使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也毫无怨言。

    现在,她越是对几个孩子好,太傅就越是觉得亏欠她。

    “多相处相处,熟悉了,话就多了。”太傅以为是几个孩子不想理她,才让她觉得话少,便安慰她说,“孩子们都懂事,你的心意,他们会感受到的。”

    大周氏点头,笑了笑。

    这个时候,仆从过来通知他们,说小公子和小小姐已经到门口了。

    太傅连忙站了起来,要出去迎接。

    大周氏慢他一步,望着他兴高采烈的背影,脸上闪过一丝深沉的幽怨,但很快被她隐藏起来了。

    解决的如此容易,大周氏对自己的佩服又增加了几分。

    她从来就不担心太傅会过度溺爱这几个孩子。因为,爱之深,责之切,太傅越是这样在乎他们,反倒越容易生出许多对她有利的矛盾。

    既然来了京都、她的地盘,就别怪她心狠手辣,欺负小孩儿。

    ——不管是江家那几个小崽子,还是死而复生的郑芷烟,都逃不出她的手心!

    -

    太傅着急忙慌地来到饭厅,兄妹几个已经在仆从的带领下,在饭厅坐定了。

    “等久了罢?”老头儿乐呵呵地进去,“外公该早些回来的,先和你们道歉,可别生外公的气啊。”

    阿柔看了看二哥,见到二哥皱着眉头的表情,心里愈发肯定。

    “外公说的什么?我们都听不懂。”阿柔笑笑,乖巧地说,“昨夜里下雨,我跟妹妹的衣裳沾湿了,要先换下来,不然,一身狼狈,岂不是让府上的人看了笑话?”

    不用猜,也知道大周氏一定同外公说了什么,极有可能是倒打一耙之类的。

    若顺着外公方才的话来告状,很有可能适得其反,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说什么都不承认。

    外公在意的,不过就是他们没有留下罢了。

    大周氏定然也想在这件事上作文章,她把话说的模棱两可,其他的,全由外公自己领会——如果外公足够在乎他们,即使是他们的错,也会站在他们这边;反之,解释也没用。

    果然,外公欣慰地一笑。

    “你们啊,什么都好,就是太懂事了。”外公说道,“明明受了委屈,怎么不告诉我?”

    三哥抿茶的动作顿了顿,诧异地看着外公。

    “我都已经听说了。”太傅说道,“以后,有什么事情,就和外公直说,我是你们外公,当然会站在你们这边。”

    明明受了委屈,却想着要帮别人遮掩,他这是烧了什么高香,才能有这样聪明又善良的外孙儿?

    “外公,您公务繁忙,平素都是处理国家大事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们拎的清。”二哥说道,“何况,我们也不傻,寻常的委屈,断不会这样受着的。”

    太傅最喜欢的就是阿林,听他这样说,眉头一皱:“怎么?这一回,是不寻常的委屈?”

    阿林没有说话,兄妹几个都沉默了。

    太傅见了,顿时觉得不太对劲,说道:“到底怎么回事儿?”

    三哥早就忍不住了,当即放下茶杯,打算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

    不巧,厨房的人在此时端着一个大砂锅上来,里面是浓香的鸡汤,吸引了几人的注意力。那人还特意说了一句,是夫人亲自熬的。

    这一说,就打断了阿森的话茬儿。

    加上二哥在桌子底下撞了撞他的胳膊,示意他先不要说,三哥虽然不解,但还是听了二哥的话,抿了抿嘴巴,没有说话。

    “方才阿森要说什么来着?”外公问了一句。

    阿森笑笑,忙说没事。

    刚说完,就见大周氏从外面进来,方才她又绕到了厨房,这会儿,身后跟着两个端着油炸糕点的。

    阿森一见到她,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不光是他,其他兄妹三人也是。

    太傅就是再迟钝,这会儿也该反应过来了——此事必定出在大周氏身上,所以他们才这样敢怒不敢言。

    这想法出来的一瞬间,再结合着大周氏方才的话,太傅还想着,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可刚刚阿林也说了:他们又不傻,若不是有苦难言,他们怎么会说都不肯说?只是坚决不来家里住?

    思绪万千,太傅觉得自己刚刚就像是一个笑话!

    几个孩子刚来京都,人生地不熟的,若真是大周氏给了他们委屈受,那自己这个做外公的,可就太失职了!

    不行,他非得查清楚不可。

    他这样做,倒不是怀疑谁,而是想着,两边都是自己的亲人,这中间若有误会,他也可以及时调解,家和万事兴。若真是孩子们受了委屈,他自然要帮孩子们主持公道!

    是以,用完晌饭,他便找了亲信,让他去问清楚,上午究竟发生了什么,杨嬷嬷又因何离开。

    真相如何,府里早就传遍了,是以,不过半个时辰,早上发生的一切就尽数传到了太傅的耳朵里面。

    ——什么在佛堂祈福?什么刁奴犯上?什么没有通报于她?

    全是胡扯!若没有她的交代,就是借杨嬷嬷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这么干!

    实际上,大周氏一早就起了,明知几个孩子过来,却故意没有出去。仆从催了几遍,她都在房中逗她的金丝雀儿,硬是让他的外孙儿们等了个把时辰,甚至,连茶水都是最次等的!

    太傅气得心肺剧痛。

    那几个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寻回来的宝贝外孙儿,她就这样对待?

    可笑的是,她都这样了,几个孩子还想着要替她遮掩——这么好的孩子,她、她怎么舍得?!

    不行,此事万不能这么算了。,,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