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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两个的气氛着实尴尬, 阿柔都看不下去了, 手贴在她滚烫的脸上, 问她:“困不困?”

    “有点儿。”蜚蜚看向姐姐, 有些心慌,“咱们怎么还不走?”

    阿柔见她把自己的手都捏红了, 便不着痕迹地抓住, 哄她说:“再一会儿, 等丫鬟收拾好厢房。”

    蜚蜚实在太乖了, 阿柔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到会客厅坐会儿罢,让人煮了醒酒汤, 你也喝一碗。”阿柔招呼着顾瑾城。

    蜚蜚像个白绒绒的小尾巴,姐姐去哪儿, 她就去哪儿。

    她似有些晕乎, 已经忘了要跟顾瑾城说什么, 到了会客厅,便乖乖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等着醒酒汤。

    顾瑾城方才就在等, 好半天遍也不见她和自己说话,不免有些怅然。

    “妹妹困了。”顾瑾城眼神宠溺地望着蜚蜚,对阿柔说, “带她回去罢,不必理会我。”

    蜚蜚听见他的话,立即挺直腰杆, 像个瞬间竖起耳朵的小兔子:“我、我不困的。”

    阿柔忍俊不禁。

    随即,却发觉顾瑾城的眼神有些说不出的幽深,似是感动了。

    “不困?”少年哪里看不出她在硬撑?用诱哄的语气说,“可是我有点困,该怎么办?”

    蜚蜚歪着脑袋,反应了会儿:“啊!那好罢。”

    小姑娘满脸的可惜,“那下次再说罢。”

    “说什么?”

    蜚蜚迷迷糊糊的,抿抿嘴巴:“没什么,既然你困了,我们就不好打扰啦。”

    “你还挺懂事。”顾瑾城不再逗她,“那就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

    “好!”蜚蜚点点头,小声说道,“那我就多保守几天——这是个秘密。”

    “秘密?”顾瑾城心都要化了,“关于什么的?”

    “——你啊。”

    蜚蜚理所当然地说。

    带着笑意的少年直接愣住,虽然知道她没别的意思,心还是颤了颤。

    阿柔:“……”

    低咳一声,阿柔说道:“妹妹一喝酒就呆呆的,若说了什么,你不要放在心上。”

    “嗯。”顾瑾城笑了笑。

    适时,厨房的人送了醒酒汤过来。

    阿柔让她们给爹娘和宁大夫那边也送过去,那边有伶俐的丫鬟说已经送过去了。

    三人便不再说什么,各自喝了醒酒汤。

    没多久,顾瑾城的房间也收拾了出来,姐妹俩便告退。

    离开的时候,刚好路过他的身边,蜚蜚脑子一迷糊,问了句:“明日你还在吗?”

    “大约用了早饭就会离开。”

    小姑娘垂眸看着他,脱口道:“那、那你稍微等一下,行吗?”

    顾瑾城一下子笑开了,连忙点头。

    “嗯,等你。”他说着,郑重其事的语气。

    阿柔见他那个傻小子的样儿,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稍微催促着妹妹快些回去休息。

    到底还是喝醉了,胆子不是一般的大,若在以往,是断然说不出这些来的。

    但说出来也好,免得妹妹成天还要为他的事情发愁——不过就是误会,俩小孩儿未免太正式了些。

    想到方才的场面,阿柔还觉得有些好笑。

    -

    顾瑾城在江家的厢房歇下,晚饭时饮了酒,入睡比往常快。

    若在往常,顾瑾城是不敢轻易入睡的。

    ——只要他一闭上眼睛,令人心惊的画面便会浮现在他的梦里!

    他像是被无数英魂封印在了那天,不然,怎么会在他的梦里,一遍遍地经历着诛心的痛苦?

    经年累月,竟如鬼打墙一般。

    他从不信神佛,但他的梦,太顽固也太离奇,让人闻之生畏。

    大夫找了一箩筐,根本没用!

    在他跟大部队回京讲述职之前,白将军曾给他下了死命令。

    ——若不将这问题彻底根除,便不许他踏足军营。

    当时,见他面色不虞,白将军还沉重地向他解释:“战场无情,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若将来由你带队打仗,如此致命得打击,让敌人发现了,你待他们将如何?”

    一席话在顾瑾城心上狠狠敲了一记,从那以后,他遍寻名医,积极治疗,却始终无果。

    眼看着归期愈近,他几乎已经麻木了。

    带着受刑般的沉重心情,洗漱好,躺下,和衣而睡。

    本以为会像往常一样,没多久便会被噩梦惊醒。

    不料,等他再有意识的时候,却是因为听到了鸡鸣声。

    鸡、鸡鸣?

    少年面露震惊,猛地掀开柔软厚实的棉被,奔至窗边。

    ——天空泛起鱼肚白,俨然已平安度过了一夜。

    他……没有做噩梦?!

    三年了,顾瑾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还能有一觉到天明的时候。

    昨日做了什么?

    见了蜚蜚、和江二叔一家吃了饭,席间喝了竹叶青……莫非竹叶青有安眠的作用?

    少年决定晚上再试试。

    在军营时早就养成了习惯,每日卯时开始练刀,雷打不动。

    天刚蒙蒙亮,江家众人还未起,只寥寥几位做苦力的仆从起了,正呵欠连天地拎着水。

    顾瑾城简单洗漱后,找了一处少有人经过的地方,拔开双刀,练了一个时辰。

    听到仆从过来送早饭的消息,他才回去。

    江家人早饭并不在一起吃,因他们几个孩子各有安排,起床时间不一样。

    按理说,顾瑾城用完早饭就该向江敬武请辞。

    可小姑娘昨日让他稍等,他便刻意忽略了属下来找他的消息,打算见了蜚蜚再离开。

    -

    蜚蜚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睁眼发现外面阳光明媚,姐姐正在白芷的侍奉下,于院子里浇花。

    想到昨日醉呼呼时说的话,她心都凉了半截。

    顾瑾城走了吗?

    她忙让人去打听,对方回复说,顾公子尚未离开,此时正在三公子院子里同他下棋。

    蜚蜚:“……”

    丢死人啦!蜚蜚被子蒙住脸,在床上滚了好几圈,最后,不得不硬着头皮起来。

    不醉打水来给她洗漱,她一边回想着昨夜的表现,一边觉得自己又傻又怂,连句道歉的话都不会说,实在是太没出息了。

    他还在等,怎、怎么办呀?

    这个时候去跟他说?

    蜚蜚拿不定主意,目光瞥向放在梳妆台上的东西之上,突然就有了主意。

    忙让不醉帮她梳头,紧赶慢赶地去了三哥院子里。

    三哥这几日还在和乐器你侬我侬,一副我必须要离开你,但我实在舍不得的态度。

    一遍一遍地抚着他的乐器,眼神哀伤如青年丧妻的深情鳏夫。

    知道他心情不好,兄妹几个便也不会到他跟前去戳他肺管子,都是随着他的。

    故而,渔灯节之后,这还是蜚蜚头一回来三哥院子。

    两人正在院中做成草庐样式的遮阴棚底下对弈。三哥着白衣,持黑子,顾瑾城着黑衣,持白子。

    正杀得难舍难分。

    而三哥一见她过来,立马耍赖似的,将棋子丢到棋篓里,欢喜地迎上去:“妹妹来了?过来坐。”

    接着,连声命人收了棋盘,并让丫鬟拿出他朋友从外地带回来的新鲜瓜果,招待蜚蜚。

    “我那棋盘不许动啊。”阿森假模假式地招呼一句,“我马上就要赢了。”

    顾瑾城但笑不语。

    默默抿着茶,这茶还是花江老家的,色泽金黄,入口绵甜,气味清新,值得起一两茶叶一两金。

    “妹妹这个时候来,有什么事?”拿了蜜瓜让她吃,“尝尝,今儿早上才到的,我正准备拿去分给你们。”

    眼下刚四月中旬,要过个把月才是瓜果的正季,三哥有朋友常去外地,总想着给他带些稀罕物。可他什么都用不上。

    却记着家里有两个妹妹,总让人带些吃的玩的,或是女儿家用的东西给她们。

    蜚蜚吃了一小片蜜瓜,瞧了眼顾瑾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天渐热了,得了两幅扇面,便送给哥哥姐姐玩儿。”

    “呦,”三哥笑着瞧她,面露惊喜。

    那表情让蜚蜚觉着,莫说是专程送他扇面,哪怕是她自己随意提笔划两下,裱起来给他,他都能满心欢喜地挂在墙上,逢人就吹!

    “几日前,知道冯老先生来了沬州,特意去求的。”蜚蜚让不醉将扇子拿上来,一共五把,“还有三把团扇,我跟姐姐还有阿娘自己留着,便不给你们看了。”

    小姑娘笑得极乖巧:“三哥先挑。”

    “果然没有白疼你。”三哥兴高采烈的,将几把扇子都拿起来看了看。

    与一般的扇子不同,无论是扇骨还是扇面都用了特殊材质,他看不出,但扇面材质结实,不仅不易损坏,而且能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这是什么材质?”三哥特意问了一句。

    蜚蜚便说:“听说是孔雀羽线织成的,上回镖师到松涛港押镖,与波斯商人换了一匹,姐姐见好看,说要给我裁衣裳。”

    “但我觉得做衣裳太过高调,不见得好看,便找人订成了扇面,姐姐也是同意的。”

    三哥越看越满意,高兴道:“确实漂亮,放心,三哥不白要你的,定另找其他好看的布料给你裁衣裳。”

    “谢谢三哥。”蜚蜚乖乖地笑着答应。

    见三哥爱不释手地查看着扇面上的字画,没功夫看她。蜚蜚鼓起勇气,对一旁的顾瑾城说:

    “你、你也挑一副罢。”

    说完便低下头,根本不敢看他。

    顾瑾城捏着茶杯的手顿了顿,见面前的小姑娘都快把脑袋埋在桌子底下了,心里那股莫名的满足和欢喜之感又汹涌而来。

    “也有我的?”蜚蜚不肯抬头,顾瑾城的目光便落在她圆圆的耳珠上。

    刚问出来,就见那一点白嫩可爱的耳珠渐渐爬上了嫣红的绯色,像熟透的桃子尖儿。

    少年连忙别开视线,被传染了似的,耳朵也渐渐红了。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三哥还沉浸在收到礼物的欢喜当中,陶醉地展开扇面,将配字慢慢念出来,越看越高兴。

    顾瑾城便也执起其中一把。

    他没有乱动那些摆放整齐的扇面,而是规矩地拿了离他最近的那把。

    展开,突然就笑了。

    配图是花鸟,意境很好,有意思的是配字——纳兰性德的《采桑子》。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

    红泪偷垂,满眼春风百事非。

    情知此后来无计,强说欢期。

    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

    顾瑾城默念一遍,瞧向她的目光便灼热得几乎能把人烫伤。

    “扇面很好,有心了。”少年望着她,意气风发地笑着,学着三哥方才的话,“放心,哥不白要你的,你喜欢什么,改日给你送来。”

    听他这样说,蜚蜚便松了口气,知道他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嗯,你喜欢就好,我、我什么都不要。”撂下一句,小姑娘转身便跑,像是背后有狼在追似的。

    顾瑾城:“……”

    作者有话要说:  词是清代的,不考据不考据哈,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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