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灯节当日, 家家户户都会将门檐上挂着的红灯笼换成各式各样的鱼灯,以祈祷家人平安、年年有余。
一大早,卖鱼灯、鱼饼的摊贩就推着小车到街市上去。
沿路尽是卖早点与小玩意儿的, 吆喝声、笑闹声,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四月十日这天,沬州全城无宵禁, 不论男女,均可在家人陪同下到街上散心玩耍。
烟火大会的准备工作,也早就已经做好了。
江边上有一处长达数里路的高台, 性质与码头差不多, 平日里也可过去游玩。
高台两侧, 除了正常的楼梯, 还有缓缓的斜坡,专门用来行车的。
——差不多在渔灯节前半个月, 络江边上的高台之上便会陆陆续续摆满烟花, 用以准备、测试节日当天的效果。
等到了渔灯节下半夜,于巡演中胜出的渔灯车,会在全城人的瞩目之下, 登上高台,表演其保留剧目, 为烟火大会预热。
亥正之时,由沬州府尹、城内豪绅出面,点燃主烟火, 烟火大会正式开始。
烟火升空之时,万众期待的名都才子江钿,将于高台最高处演奏乐曲,为烟火大会增添色彩。
虽然江钿的表演是几年前才新添的,但几年下来,众人多少都已经习惯了,毕竟是一年一度的盛会。
即便是讨厌他的人,也会专程过来听上一听,好更精准地从中抓出他的错处来。
然而,昨日却有传言称,江钿今年的新曲目竟然被毁了!
还说是他临时写出来的,自己都没怎么记熟,更别说配乐的伶人了,也不知道这次烟火大会,他能弹个什么出来。
此言论一出,连那些讨厌他的人都坐不住了。
对他个人羡慕嫉妒恨是一回事,搞砸一年一度的烟火大会,可是全城人跟着膈应是另一回事。
——让全城人跟着他一起倒霉,他配吗?
“那谱子,谱子怎么就毁了?到底怎么回事儿?”许多人追问细节,死扣着字眼不放。
听了只言片语的人于是继续向他们传播:“听说是他们老家的亲戚来了,看他不顺眼,就想让他出糗。”
这话一说,讨厌他的人却反倒怒了:“可真不是个东西!明明是江钿的个人恩怨,怎么能通过破坏传统节日来打压他?”
生怕江钿会因此搞砸了烟火大会,最后,众才子竟然联合了起来,要来江家拜见江钿,说要与他出主意,定然相处一个万全的对策。
看着那些平日里闲的没事,单热衷于骂他的熟面孔,江钿简直哭笑不得。
“会不会搞砸,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离别在即,江钿对他们还是挺客气的,“家中事忙,便不作陪了,灯节安康。”
众人还想拦他:“这可是全沬州城共同的渔灯节,不是给你逞强用的!现在要帮你的时候,你要面子不接受,到时候演砸了,可就晚了!”
“也罢。”三哥想了想,向他们郑重地行了个礼。
众人都吓得够呛,连忙齐齐回礼。
三哥却笑笑,语气轻松地说道:“此前江某已下定决心——今年是最后一次参与渔灯节表演。今夜过后,除自娱自乐外,封琴绝弦,绝不公开表演。”
“当然,今年的珞神曲还是会作的。”三哥道,“烦请各位兄台,帮忙转告一二,感激不尽。”
他说完,原本讨厌他的那些人,俱都一脸震惊的表情,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封、封琴绝弦?”带头的人,突然激动道,“为何?!”
江钿反让他吼得一脸懵:“你们不是很厌恶我的曲子吗?当年还指着我鼻子骂,说什么:奢靡有余,共情不足,起承转合,皆是败笔……”
“这就是你绝弦的理由?”那人似无法接受,“你、我竟然不知你承受力如此之弱,你根本不配名都才子的称号!”
“是,我不配。”
“不不不,你等等。”那人眼圈都红了,抓着三哥的手腕,“是我说的太过分了,是我嫉妒你所以瞎说话!你、你别退行不行?”
江钿:“……”
“不是还有一首珞神曲吗?”三哥安慰他,“我定倾尽所能,莫慌。”
那人见他心意已决,悲从中来,紧紧抓着他的袖子,朝他作揖道歉:“这些年,没给过你什么好脸色,羞愧难当。望君青云直上,万事顺意。”
“多谢。”三哥与他回礼,态度越是和气,那人便越是难受,最后,只得慌忙离开了。
众人走后,蜚蜚和阿柔才出来,望着那人踉跄的背影,很是不理解他的心情。
三哥活跃的时候,这些成天挑刺儿,眼下,得知三哥再不弹琴了,竟然难受至此——他对三哥,到底是讨厌还是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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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和二哥呢?”阿柔说道,“刚刚看了他们院子,不在。”
姐妹俩还等哥哥们带她们上街,三哥便与她们解释:“大哥相亲去了,二哥一早便出了门,应当是去见了柳老。”
“看时辰,也该回来了。”三哥抿着茶水,想了想,与阿柔说,“四妹,三哥想让你帮个忙。”
阿柔故意摆出一副不配合的表情:“干什么?”
“我这不是最后一次公开场合弹琴了吗?”三哥凑近她些,压低声音说道,“你跟阿娘说一声,好歹去看我一眼。”
“烟火大会时弹琴和往日不一样,大会的主办人每年都给阿娘留位置,可阿娘从未去过,”三哥说道,“以后真没这样的机会了。”
“也是。”阿柔打趣他,“还记得去年烟火大会的时候,我们三哥在台上那叫一个玉树临风,阿娘必须看看。”
三哥笑着拍了她一下,催她跟蜚蜚快去。
柏秋不是很喜欢人多的地方,尤其是他们节日上给大会投了银子的,通常要安排在官眷中间。
她怕麻烦,几年渔灯节都没去过。
可阿森不想弹琴了,这是最后一次,不消旁人劝她,她也要过去捧场的。
早前就通知了阿嬷和三叔、三婶,本打算带他们好好玩一趟,但因着曲谱的事儿,两房生了嫌隙,柏秋便不管他们了,由着他们折腾。
换了身衣服,等老大、老二回来,柏秋同五个儿女一道儿出门。
江敬武忙于应酬,并不在家,只有晚上才能见到。
柏秋没怎么出来过,见什么都觉得稀奇,眼睛亮亮的,比在家的时候开朗许多。
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与阿柔姐妹俩走在一起,除了发髻与服饰,单看脸,甚至会觉得是同龄人。
母女三人进了脂粉铺,哥哥们便在外面等。
一水儿的大高个子,站在门口,既显眼,又有些喜感,来往的女宾客交头接耳地打量他们,凑在一起偷笑。
三人:“……”
“大哥,相亲结果怎么样?”三哥撞撞大哥的肩膀。
阿木虎着一张脸,抱着剑:“就那样。”
耳朵却渐渐红了。
阿森笑笑,看破不说破,转而没脸没皮地去逗二哥,结果被瞪了一眼。
等了好一会儿,柏秋才带着姐妹俩出来,买了许多东西,二哥自然地伸手帮她们拎着,跟另外的两兄弟不紧不慢地缀在她们身后。
阿木始终保持着警惕,眼神时不时扫过不起眼的角落,不难发现许多阴沟里的老鼠。
原本就刚毅的脸庞更加冷酷,看得阿森头皮发麻,以为是让自己给逗生气了,终于老实起来,默默想着晚上的表演。
“早上我似乎听见你让人把乐器房搬空了,”二哥说道,“何意?”
“晚上表演啊。”阿森说道,“每一样我都舍不得,只好都带过来,全都弹一遍,过过瘾,往后也不会再想着了。”
阿林明白弟弟的意思,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作安慰。
兄弟三人在后面随意闲聊,母女三人在前面买买买倒是开心,小小一会儿功夫,收获颇丰,多数都是柏秋买的。
几人路过一个卖傩面具的摊子,本也没当回事儿。
因着傩面具是祭祀用的,多以恶鬼形象为主。
渔灯节的本意也与祭祀有些关联,加上有些女孩儿家脸皮薄,不敢明目张胆地出来玩,便会买傩面具戴上。
但他们一家人出来,没必要戴那些个吓人的东西,几人便不是很感兴趣。
只是在路过的时候,摊主突然将宽大的帽檐往下压了压,似乎是不想让他们看到。
!
阿柔敏锐地发现,默默挡在阿娘和妹妹旁边,状似不经意地打量着那人。
即便瞧不见他的脸,可阿柔就是觉得这人分外熟悉。
下意识看了看大哥的方向。
阿木早就发现那人了,见阿柔打量他,还特意走上前,拍拍妹妹的肩膀,示意她暂时别管。
大哥的话,阿柔自然肯听,便不再理会,快步跟上阿娘和妹妹。
走了几步,还是觉得不对劲儿,忍不住回头看看,却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那扮成摊主的人刚好也在看他们的方向。
还被她抓个正着。
顾瑾城,他穿成这样干什么?
看看旁边天真的妹妹,阿柔没忍住笑了笑。
“他想干嘛?”阿柔小声问大哥,“需不需要帮手?我那儿有些本领高强的镖师。”
“大过节的,让他们好好陪陪家人罢。”大哥说道,“不是什么大事,等会儿,你就看好阿娘和蜚蜚,晚上好好听你三哥弹琴,毕竟最后一回了。”
原本阿柔还没觉得有什么,他这样说,反而让人觉得心里没底。
“别担心了。”大哥看看街上的行人,发现大伙儿明显都往一个方向去,阿娘和蜚蜚也是,便问,“咱们去哪儿?”
“东明戏苑。”阿木第一次在沬州过渔灯节,阿柔与他解释,“东明戏苑又四层,可同时容纳上万人,所有渔灯车都要从那里经过。”
“也差不多到了晚饭的时间,吃完也入夜了,能顺势看到巡演的渔灯车。”阿柔说道,“看上哪辆,便将红绸花往车上扔,最后哪辆车的红绸花多,便判它获胜。”
“咱们先把红绸花投出去,之后便可以直接去络江边上。两地离的不远。”
阿木点点头,随家人一同进了东明戏苑。
位置是早就订下了的,在四楼靠窗的位置,从窗口俯瞰下去,刚好能将街上的情况尽收眼底。
东明戏苑平时是唱戏听曲儿的,东家脑子灵活,知道自己这地段不错,许多人都是看中了这一点,是以,逢年过节他便给戏班子放假,将戏苑改作饭馆,过了年节,一切照旧。
如此一来,不仅戏班子的人对他感恩戴德,生意也蒸蒸日上。
他们东家与三哥是很好的朋友,店里的伙计都认识他,一来便将他们请了上去。
这会儿天还没黑,人不算多,底下也没坐满,是以,四楼便空荡荡的,没什么人。
只角落里排了一桌,是几个贵公子,正在小声说话。
蜚蜚不经意往那儿一瞧,嚯,竟还是熟人!
纳兰卓和萧惊尘兄妹坐在最里面的桌子上,自然也看见他们了。
忙收了吊儿郎当的样子,招呼太子殿下一声,便过来同柏秋打招呼:“伯母,您也来看渔灯车?真是太巧了。”
蜚蜚:“……”全城的人出来了,巧什么巧?
蜚蜚其实更想问他,提亲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可家人都在,她没办法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不太舒服,今天少更点,抱歉。,,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