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从一开始就将我一生悲剧奠定好了的地方,我如何会不知道?
"我在这里见他生,也在这里见他死,怎么会不认得。"
我以极度淡若清风的口吻说出口,好似所说的内容,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
仿佛就连当初他死后的生不如死,也完全成为了过去式。
千疮百孔的心还是会痛,可是,却再不会将自己对北凌夜的情感在廑爻面前表现了。
廑爻似乎已经对我张口闭口都是北凌夜的现状感到麻木了,神色并没有任何变化。
他轻轻将手中的毛笔放下,置若罔闻的说着自己的话,"等你宽心了,我们便一起去看烟波浩渺。"
宽心?
我不动声色的在心里冷笑。
他所谓的宽心,大概就是等我吃了忘情丹以后吧?
究竟是为了弥补当初没能在泠烟洲同我赴约的遗憾,还是想要将我一眼万年的人,彻底从潜意识里替换掉?
我淡然一笑,"没有心了。"
已经心死,何来宽心?更遑论和他一起去泠烟洲了。
我原本觉得,趁着廑爻对我百般好而故作妥协,这样似乎也方便我下手。
可他太过精明了,只怕会适得其反。
我突然有些理解老妖怪所说的,以不变应万变是什么意思了。
可我的直觉告诉我,他的意思远不止如此。
今天以后,我再没有在廑爻的寝殿居住,而是搬回了自己的寝殿。
清晨醒来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夫人,该用早膳了。"
我没应声,过了一会儿后,房门外的侍女自发推门而入,缓步走向床榻。
我撑起身子,刚要掀被下床,脑袋却突然一阵晕眩,我的动作一顿,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
眼前一片漆黑,伴随着眩晕而来的,还有胸口明显的不适。
耳边是侍女急急忙忙奔至床榻前的脚步声,以及急切的问询,"夫人,你怎么了?"
晕眩并没有持续多久,胸口的不适也只是持续了几秒就恢复如常。
我轻轻拧起眉,缓缓睁眼,不明所以的甩了甩脑袋,伸手顺了顺胸口,"没事。"
也许是起身时太猛了,血气上涌,才会突然这样,毕竟之前也偶尔如此过。
侍女仍然尤为担心的看了看我的神色,"夫人,要不要请医者过来瞧瞧?"
我知道她担心我的身体,完全只是因为我现在是魔尊夫人。
她若是伺候不好,有了任何闪失,必定遭殃。
可我还是不可避免的感动了一下,好似思莲又回到了我身边一般。
我的语气比起上一次凌冽了几分,"没事,不用大惊小怪。"
侍女许是听出我的不悦,再没有说什么,只是战战兢兢的将我从床榻上扶起来,伺候我洗漱。
洗漱完用早膳时,我发现胃口并不是很好。
虽然之前也总是胃口不好,可是现在的胃口不好似乎有些实质性的差别。
可到底是哪里不同,我却说不上来。
如此过了两日后,我从梦中惊醒,恍然觉得浑身发冷。
这里是异界,虽说已是入秋,可到底也只是凉爽,不会有寒冷的感觉,可我竟然当真感觉到了冷意。
我恍然想起当初天雷之日时,下了很大的雨,电闪雷鸣,温度也是格外充满冷意。
可我抬眼看了看敞开的窗户,大亮的天色并没有任何异常,这股冷意,来得实在莫名。
我从床榻上起身,之前那股眩晕感再度来袭,胸口也是一阵发闷。
强烈的不适感令我直接扶着床柱,对着地面干呕了两下。
这些日子里,我所有吃的喝的,全部认认真真检查过了,并没有任何不妥,可为何……
还没等我想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浑身便又是一阵凉意袭来。
我连忙扯过身上的薄被披在肩上,眉头深锁。
在这之后,我畏寒、头晕目眩,恶心呕吐的症状更加频繁,不过好在廑爻很少与我相处,并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等再过了几日后,终于不头晕和恶心了,浑身却隐隐发疼,四肢也有些绵软无力。
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具体几岁已然不清楚了,阿娘告诉过我,她怀我时的辛苦。
她说浑身就像是被针扎着一般难受,还特别畏寒,即使是在炎炎夏日,也会披上一件薄薄的披风。
那时候府里的二娘还说了不少阿娘身娇肉贵的风凉话。
思及此,再一想到此前那一夜荒唐,以及我现在身体上所有的反应,不免心凉。
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上平坦的小腹,不安而慌乱的自我安慰,"不会的……不会的……"
可饶是我再如何不断自我催眠,梦中山洞里的缠绵悱恻总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一瞬间,我只觉整个世界都塌陷了,天昏地暗。
我没有去西北山找老妖怪,而是去了凡间,随便进了一家药铺,问掌柜的要了一副藏红花。
掌柜的将我上下打量一番,许是害怕我不知道藏红花究竟用来做什么,于是善意的提醒我。
"这位小姐,这藏红花可不是什么治病救人的药材,你要它用来做什么?"
我面无表情的回应,"掌柜你放心,我知道它是干什么的。"
尔后拿起藏红花,放进随身的衣袋里,离开药铺。
回到寝殿时,天色渐晚,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夫人,尊上请你去寝殿用晚膳。"
我对着紧闭的门扉淡淡应声,"不去。"
话音刚落,紧闭的门扉内,突然出现一个人影。
廑爻一如既往穿着一身黑色衣袍,一双狭长的凤眼促狭的凝视着我,眸光波澜不惊。
"莫儿,你在躲我?"
我身体不适的这些天确实是在躲他,就是害怕被他发现任何端倪。
敞开的窗户外有微微的清风吹进来,我极力抑制住想要轻颤的身体,若无其事的回应,"没有。"
我抬脚不疾不徐的往床榻边走,"没胃口罢了。"
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淡淡疑惑的开口,"你已经很久都没有胃口了。"
末了,对着门外的侍女沉声吩咐,"去请医者过来。"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我往床榻挪动的脚步一顿,直接闪身到了他面前,故作镇定的开口,"不用。"
若是让医者诊断出我的喜脉,那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