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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8章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昨夜廑爻一直枯坐在椅子上,身后是那张雪白的狐毯,与一身漆黑的他格格不入。

    我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终究无法安心入眠。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我抬起眼看向椅子上的廑爻,他已然闭了眼,呼吸均匀而轻缓。

    望着他那张脸,我不禁想起来刚才信誓旦旦的逼问,不由得在心底问自己,我真的,不会心软么?

    廑爻和沈东尧一样,刚开始都那么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我,后来,却又那么理所当然的伤害着我。

    但即使是这样,他们对我好,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是永远也无法抹去的。

    当初沈东尧为我强行脱去凡筋,使我的内丹成为彻彻底底、真真正正的妖丹,他骗我,杀我,我却仍旧在北凌夜杀他时,为他挡了致命一击。

    事实上,无论是作为莫琦月还是楼映雪,我还是太过心慈手软,对于此前别人给予过的温暖无法视而不见。

    廑爻说那些话时,我不是没有动摇过。

    北凌夜已经不在了,我不想再因此失去一个真心待我的好友,可是,这个让我尤为珍惜的好友,却杀死了我最爱的人……

    北凌夜为我血洗冥府,为我承受了几百年的天雷之刑,甚至今生找到我,也总是将选择权交给我。

    他默默承受了如此多,做了如此多,我怎么可以辜负他,我也做不到辜负他……

    如此想了许久,我隐约听见从窗外徐徐吹进来的风,树叶沙沙作响,依稀间似有几不可闻的脚步声。

    我蓦然想起之前感受到的熟悉的视线,忍不住掀被下床,走到窗户边朝外面看了看,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我落寞的回到床榻上,发现廑爻并没有因为我的行动而惊醒,当然,也有可能,他从来都是清醒着的。

    后来,我是如何睡着的,已然想不起来了,只是眼前的廑爻,已经不是穿着昨天那件沾满血渍的婚服了。

    听见我的问话后,他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好整以暇的走到桌子前,为自己倒了杯茶,润了润喉。

    我坐在床沿上正要急切开口,门外便陆陆续续走进来几个丫鬟,手中拿着不同的物品。

    几个丫鬟伺候着我洗漱,几个丫鬟重新拿了一件衣袍,将搁置在一旁的青色屏风放在床榻前,为我更衣。

    丫鬟的手指轻轻落在我的脖颈上,我一把将其按住,不温不火的开口,"你们出去吧,我自己来。"

    众丫鬟微微欠身,"是,夫人。"

    尔后转身,陆陆续续绕过屏风,走了出去。

    我并不是不习惯被人伺候,只是不习惯被不熟悉的人伺候罢了。

    况且当初我与思莲再亲近,情同姐妹,我沐浴更衣什么的,也从未让她动手。

    再则,等她们慢条斯理的为我更好衣,我都能够同时换好几套衣服了。

    丫鬟们带来的衣袍是一件淡紫色长衫,上面的刺绣很少,只有在袖口和左前襟的地方,缀了几朵桃花。

    廑爻这算是投其所好么?

    婚服绣了桃花不说,现在的衣袍也有桃花,是不是以后所有的衣物上,都有桃花的踪迹?

    我伸出手轻轻抚摸上袖口的桃花瓣,思绪万千。

    过了好一会儿,我将屏风撤去,再次看向廑爻,冷声道:"我要见纪辰远。"

    他淡淡的再次抿了口茶水,这才不慌不忙的放下茶杯,从座位上站起身,缓步走近我。

    "莫儿穿这一身,甚好。"

    他由衷的夸赞着,我却全然听不进去,干脆径自抬脚,往屋外走去。

    走了几步后,刚好看见被一个侍女领着往这边来的纪辰远,连忙迎了上去。

    纪辰远遥遥注视着我,已经能够开口说话了,"映雪。"

    他穿着一身浅蓝色长袍,一半的长发高束,一半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白皙的脸庞一如既往的硬朗刚毅。

    我走到离他一步之遥的距离时,却突然有些迈不开脚,只是那样沉静的凝视着他。

    领着他的侍女率先朝我欠身,毕恭毕敬的问候,"夫人。"

    我没有应声,只抬起右手,轻轻挥动了一下手掌,示意她退下。

    侍女再度欠身,颔首低眉的退了下去。

    纪辰远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直言不讳的问我,"映雪,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以为,昨日纪辰远看见我和廑爻拜堂成亲后,他今日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应该是质问我为什么。

    可我没想到,他只是如此简简单单的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将我一直筑在心间的铜墙铁壁击溃,压在心底的情绪也在顷刻间倾泻。

    我鼻子泛酸的一把倾身抱住他,一如昨日那般紧紧地抱住,附在他耳边轻声呢喃,"没事,没事了……"

    眼泪在不知不觉中流出来,我伸手拭去,继而放开他,拉着他的手往自己的寝殿方向走。

    这里毕竟是廑爻的房间,虽然他已经知道我的意图,可和纪辰远在他这里说话,我终究觉得不快。

    我没有回头看廑爻,拉着纪辰远瞬息间就到了自己的寝殿内。

    我将他一把按住坐在石凳上,急切的询问:"你身上哪里有伤?告诉我,我让丫鬟——"

    纪辰远许是被我心急如焚的表现给感动到了,眼里渐渐泛起泪花,"没事了,我没事。"

    尔后伸手拭去我脸颊上不知何时流下来的眼泪,眉眼深深的凝视我,"映雪,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会嫁给他?"

    后半句话,他说得明显迟疑不决,像是还没有从我嫁给廑爻的事实中接受过来。

    我想起北凌夜的死,纪辰远在水牢里的样子,难过得沉沉低下头去。

    眼睛里有水雾不断升腾,将地面模糊成了一片,我听见纪辰远尤为低落的声音,"对不起映雪,是我连累你了……"

    我骤然抬头,矢口否认,"不是,不关你的事,是我连累了你……"

    纪辰远蓦然急了,猛地从石凳上站起来,从怀里掏出那颗栗灵珠,狠狠攥在手心里,咬牙切齿。

    "就是我!我若是不来,那个王八蛋也不会抓了我威胁你!我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今害得你把终生都赔了进去……"

    他的脾气来得太快,眼泪一瞬从眼眶里流了出来,气急败坏的将栗灵珠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