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笑什么,我心知肚明。
身旁的廑爻轻轻握住我的手,看也没看清歌一眼,沉声道:“今日本尊大婚,不愿杀戮,先将其押回水牢,静候发落。”
侍卫连忙颔首低眉地欠身,“是,尊上。”
语毕,其中的两个侍卫弯腰将地上虚弱的清歌架起来,押着她往门外走。
适时方才去请医者的侍卫带着一个中年男人行至门前,侍卫在门口停下,提着医药箱的医者朝廑爻和我微微欠身后,这才进门。
廑爻在椅子上坐下,缓缓解开贴身的衣袍,露出里面的伤口。
伤口本来已经没有流血了,但也许是血液和里衣贴在了一起,他干脆利落的一拉衣服,血又涓涓流出来。
医者看着这道狭长深邃的伤口不免紧皱起了眉头,“伤口太深,尊上还请忍着点儿。”
听见医者如此说,我不免多看了两眼那道狭长的伤口,弯弯的,呈一个月牙状。
血肉模糊的伤口周围都是血,有已经干涸发黑的,也有刚刚才流出来的赤红。
倘若刚刚他没有替我挡下来这一击,现在我的胸口,是不是就会添上这道伤口了。
我不由得伸手抚上胸口的位置,却没由来的一阵心悸。
当初那颗百转千回求来的忘情丹,在心脏的地方储藏了好久,却终究被我捏碎。
其实仔细想想,老天也待我不薄,至少没有让我吃了忘情丹以后才知晓一切真相。
廑爻安静的让医者仔细为自己的伤口消毒上药,始终一声不吭,连皱一下眉头都没有。
他大概是感受到我的注视,顺着我的视线看向伤口处,不免轻轻勾唇,"没事,不疼。"
我听见他突如其来的一声宽慰,有些反应不及,继而望进他深邃的眼眸,心骤然发紧。
明明是我设计他受伤的,赌的就是即使是我恨他,他也会一如既往的对我爱护有加。
聪明如他,定然也猜到了我的步步为营。
可事到如今,我真的验证了他的真心实意后,却更加难过。
明明当初的我们是那么要好,那么和谐而互不打扰,为什么,却终究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呢。
其实我知道,一切的根源都在清歌身上。
廑爻只是以为当初是他杀的我,所以一直活在内疚自责和懊悔当中,可他太爱过我,才将这一切归咎于北凌夜,以此麻痹自己。
起初不明真相的我,恨北凌夜,后来又恨廑爻,恨清歌。
从头至尾,我将所有牵扯其中的人都恨了,可事到如今,我却有些恨自己了。
倘若当初不是我一意孤行,在我为北凌夜取血被他第一次拒绝时就收心,那么廑爻的执念,会不会就会少很多?
我有些不太敢看廑爻的双眼了,这场爱恨情仇,再也说不清究竟是谁亏欠谁多一些。
老妖怪说我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其实用在如今的廑爻身上,也显得尤为贴切。
我将目光从廑爻的身上移开,若无其事的看向别处,幽幽启唇,"谢谢。"
房间里许久没有声响,我一直盯着窗外泼墨的夜色,没有回头看,只听见医者为他包扎时发出的窸窸窣窣。
今晚的月亮一如既往的清冷,淡淡的月色洒在高大的树木上,投下一片阴影。
今晚才刚刚开始,此后……
我忐忑不安的回头,看向之前被侍女拿进来的酒,隐匿在袖口里的双手徐徐紧握。
我只想医者为廑爻包扎的时间能够再久一点,可没过几秒,他便直起身子,朝廑爻恭敬欠身。
"尊上,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只是这伤口颇深,恐怕……"
医者即将要说的话似乎是极为隐晦,他先是缓缓将视线落在我身上看了看,最后小心翼翼的颔首低眉,欲言又止。
尽管他没有表达完他想要说的话,可我已然从他刚才那不咸不淡的一眼中明白了他的意思。
虽说医者是在不经意间帮到了我,可还是情不自禁的心生感激,暗自松了口气。
廑爻大概也明白了医者是什么意思,在我看向他时,刚好和我的视线对上。
他漆黑的眼瞳深如寒潭,并没有任何外露的情绪,看不出喜怒。
我若无其事的与他对视,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为自然一些。
最终,廑爻移开视线,对颔首低眉的医者悠悠开口,"本尊知道了,你下去吧。"
语毕,便径自从座位上站起身,兀自穿戴好解开的衣袍。
医者闻言,携着自己的土色医药箱便退出了房门。
穿戴好衣袍的廑爻一挥手,敞开的门扉便自发合上,于静谧的夜里,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我始终静伫在原地,与廑爻隔了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门扉合上的那一刹那,我的心也跟着漏跳了一拍。
微微低垂着眉眼的我感觉到一股灼热的视线从前方传来,待我抬起眼睑看去时,他已经走到了桌子前,执起一个酒杯往里面倒酒。
哗哗的水流声在落针可闻的房间里持续了几秒,随后他将手中的酒杯放下,遂而拿起旁边的另一个酒杯,再度往里面倒酒。
短短十几秒的时间,于我而言,却恍如一个世纪那般漫长,漫长到看不到尽头,猜不透此后,他究竟会做什么。
终于,廑爻将手中的酒壶放下,双手各执一杯酒杯,缓缓朝我走来。
我立在原地,目光沉沉落在那两杯酒杯上,百感交集。
没想到,我第一次喝交杯酒,竟然会是和廑爻,明明五百年前,我就已经是北凌夜的夫人了……
就在我失神的片刻,廑爻已经在我跟前停了下来,将其中一个酒杯递给我,柔声轻唤,"莫儿。"
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开始进门时的酡红,许是因为刚刚失血过多,有些过分的惨白。
我伸手轻轻接过他递过来的酒杯,看着杯子里澄澈的液体,良久都没有动作,"我们喝过的酒许多,也不差这一杯。"
话音落下,眼前手执酒杯的廑爻眸光沉沉,眼底翻涌起汹涌复杂的情绪,口吻也显得轻佻起来,"莫儿的意思是,可以行房了?"
听到"行房"二字,我拿着酒杯的手一抖,直接就将里面的酒水洒了许多出来。
冰冷的液体流到手上,熨帖着微凉的肌肤,像一根根尖利的刺,扎进我的毛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