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二娘的声音变成沈东尧的声音时，我是惊诧的，可也仅仅是那么短短一秒，因为他说出的话更加令我寒凉。
虽然我是妖，受再重的伤，只要好好修养，都可以完全好起来，可没有老妖怪的神药，上面的疤痕，连同心伤永远都在。
“东尧哥哥，你带给我如此的惊喜，我怎么可能会忘了你。”
我说不出心里究竟是如何复杂的情绪，开口的语气是冷冽的，可双眼却忍不住发热。
上次北凌夜下死手的时候，他求助于我，我还天真的以为，他会顾念旧情就此收手，却没想到，还是我错了。
“你是沈东尧！”
楼清风目瞪口呆地看着二嬢，不敢置信地颤声说了好几句“你”，再没下文。
幼时沈东尧经常来楼府找我玩儿，虽然很多次都被阿娘拦截下来，不得相见，可楼清风和楼阮琪相对自由，对他并不陌生。
沈东尧听着我极尽讽刺的言语，又牵起二娘的嘴角笑了笑，遂而缓步朝我迈进。
“你到底是人是鬼！你把我娘怎么了！”
楼清风眼见沈东尧一步一步朝着我们而来，声音发着抖却尤为气愤地怒吼，身边的思思拼命拉着他，谨防他一时冲动冲上去。
一旁的纪辰远冷眼旁观，甚至还有些不屑，大概是看出了楼清风的害怕大于愤怒，就算思思撒手不管，他估计也没那个胆量上前。
把着躺椅把手的思莲直愣愣地盯着二娘，幽幽开口，“少爷……你真的是少爷……”
她的眼眶逐渐发红，顷刻间就聚满了泪水，氤氲的瞳孔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只要轻轻一眨眼，就会下起泪雨来。
“思莲，好久不见啊。”
沈东尧走得极慢，像是有意与我们慢慢叙旧，又像是胸有成竹，根本就不急于一时跟我动手。
“少爷，你真的没死，可是，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
思莲慢慢放开了躺椅的把手，说话的同时，抬起脚就朝二娘走去。
她蓄满泪水的双眼一眨不眨，好像害怕一眨眼，眼前的沈东尧就走了似的，而晶莹的泪珠，就不受控制地终于从眼眶滑落。
随着她缓缓迈进的步伐，一颗接着一颗滚滚而下。
“思莲，别过去。”
好在纪辰远反应够快，伸手一把抓住思莲的手腕，将她往身边拖，“映雪，她是不是被妖术控制了？”
他朝我投来急切的眸光，然后双手并用，紧紧将她圈在怀里。
“不是。”
我难过地摇了摇头，“她是还没接受事实罢了。”
我见过思莲被北凌夜用妖术控制时的状态，那是完全没有自主意识的，双目呆滞，行动机械，跟现在完全不一样。
倘若上次沈东尧袭击我时她也在场就好了，那么这个时候，她就不会如此痛苦了。
“纪辰远，你让我过去。”
被禁锢着的思莲泪眼模糊地挣扎，无助又伤心地抬起头遥望着二娘，痛心疾首。
“少爷，我虽然是被你买来的丫鬟，可我一直受你照顾，你待我与小姐胜似亲人，我不相信你会是坏人！”
“思莲，你清醒点儿。”
我实在不忍心再看她如此心伤，上前去打算将她打晕。
待会儿我和沈东尧肯定会有一场恶战，她既不愿接受残忍的事实，那么看了，只会对她更加残忍。
“小姐，你别劝我，我有好多话想告诉少爷。”
我暗自聚气的手掌骤然五指紧收，看着涕泗横流的思莲，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你说，我不拦着你。”
我示意让纪辰远放开了思莲，转而自己紧扣住她的手腕，表明了不让她继续上前的态度。
这次，她没有挣扎，只是看着前方已经停下脚步的二娘，缓缓启唇，“少爷，你还记得当初我们一起去郊外看雪吗？”
她眸光望进二娘的双眼，好似真的透过二娘看到了沈东尧一般，“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过什么？”
思莲说的去郊外看雪的事情，我只有前半部分的记忆，因为被阿娘厉声制止的缘故，我没能如愿参加。
二娘淡淡地笑着，手中的黑气依然浓如泼墨，没有半分减退的迹象。
不过，沈东尧也似乎并没有进攻的意思，反而好整以暇地问了句，“我说过什么？”
思莲听着沈东尧的回答，楞在原地，“你说我和小姐是你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啊！你怎么会忘了……怎么会忘了呢……”
她的眼泪不停的往下流，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收紧，最后紧握成拳，“少爷，你知道那天我有多开心吗？”
最重要的两个人……
是啊，我对他来说，确实是很重要的存在，因为我身上有妖丹，他一直都知道，也一直都觊觎着。
“那天的雪很大，是我记忆中有史以来，京城下过的最大的一场雪，可我没有觉得冷，因为有少爷在，因为你说，我是你最重要的人。”
随着思莲逐字逐句的陈述，二娘的表情竟然慢慢变得伤感起来，目光在我和她的身上流转，像是想起了那个冬天。
“是啊，最重要的两个人。”
沈东尧的声音尤为感慨，末了竟然还微微叹了口气，“一辈子也不可能忘了的啊。”
语罢，二娘的目光沉沉落在思莲脸上，“思莲，在桃庄的时候，我也不想离开你们的，可是，我当时脱不了身，只能诈死。”
他说的诈死确实是事实，可其余的，我却是一个字都不愿意相信。
“思莲，你别听他的，他在骗你。”
我扣住思莲的力道不自觉加大，紧张不安地盯着她泪痕交错的侧脸，生怕她就此被他的三言两语给蒙骗了过去。
思莲却欣喜地笑了，另一手一把扣住我的手，惊喜地说：“小姐，你看，少爷果然是有苦衷的，他是有苦衷的！”
“思莲，你的心意我一直都明白，只是我不能……”
沈东尧的话一出，我的神经一绷，本能地问眼前人，“思莲，他什么意思？”
其实我只要随便一合计就能够猜出来，可是我突然害怕了，害怕沈东尧说的是真的。
思莲微笑的嘴角慢慢收敛，眼眸一点点垂下去，有些愧疚地道歉，“对不起小姐，我一直瞒着你……”
她似乎是有些羞于开口，嗫嚅片刻始终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而与此同时，我竟然听见二娘又发出了和刚才一样阴侧侧的声音，我全身的毛孔一缩，一把将思莲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