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凌夜的表情说不出究竟算什么,像是早有预料,却又始终怔愣在床前,没有一丝动作。
我知道自己从未给过他任何答复或者承诺,我也没资格去审问他。
可为什么,为什么在我终于决定正视自己的心时,却让我看见这些?
他与莫琦月,后来发生了什么?
她可以在水上如履平地,看起来根本就不是凡人,可是后来又为什么,她不在了?
“你说话啊,你告诉我。”
我内心极度排斥从他的口中听到任何关于莫琦月的事情,可话一出口,却又深深期待着能够听见他说些什么。
哪怕是为自己辩解几句也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沉默寡言。
我的眼泪一滴一滴地从腮边滑落,他无言的沉默就像是默认了一切,默认了我心中猜忌的一切。
“她去哪了?为什么不在了?”
我深呼吸一口气,继续执拗地问北凌夜。
他的眼瞳渐渐变得赤红,不是那种单纯的感到难过,而是,连眼眶都变得通红起来。
他曾经说,那个他挚爱的人,说恨他,说再不愿意见到他。
我想不通亦如莫琦月那样温婉的女子,他究竟是做了什么事,才会让两人的关系变得如此水深火热。
他们后来是恩断义绝了吗?还是相忘于江湖了?还是,她死了?
我的脑海中刚冒出这样的可能性,便见始终缄默不言的北凌夜缓缓开口,“她死了。”
真的死了……
他清冽的嗓音落下的瞬间,两行清泪也从眼眶滚落。
这一刻,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了,耳边只剩下自己压抑的啜泣,以及他隐忍粗重的呼吸。
我凝望着北凌夜妖孽的脸,渐渐勾勒出莫琦月那张巧笑嫣然的面庞。
眉如新月,微微一动,如缀星辰的眼眸含笑,最后却变得透明起来,直至消失不见。
也许是当初看见阿娘消失时的记忆犹新,我难过得瞬间伸出手,想要抓住她。
之前我还嫉妒她,嫉妒她能够如此轻易地得到北凌夜的另眼相待,可此时此刻,我对她只剩下满腔悲怜。
多么美好的女子,就这样香消玉殒了……
在我的手一把被北凌夜握住的刹那,我才如梦初醒,急于想要把手抽离出来。
“北凌夜,你放开我。”
我的口吻有些强硬,带着浓浓的排斥与抵触。
北凌夜的双瞳已经变得完全赤红,薄唇紧抿着,压抑着浓浓的悲哀与沉痛。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神色坚定而不容拒绝,“我不放。”
“你放开!”
我冷着脸冲他吼,他却一把将我拥入怀中,“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北凌夜,当时你在哪里?你在做什么……”
我全身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可以和他挣扎抗衡,无奈至极地将头靠在他的肩头,闭上眼,心灰意冷。
“这是我欠她的……是我欠她的……”
他一手紧扣住我的后脑勺,一手紧紧揽住我的腰,声线哽咽而颤抖。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接连几天受到的打击太多了,这一病,竟然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
我变得沉郁,变得不爱说话,变得不想看见北凌夜了。
他现在就像是深深扎在我心间上的一根倒刺,刺进去很疼,拔出来,更疼。
思莲和纪辰远并不知道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三番两次在我这里旁敲侧击,始终没有结果。
北凌夜对莫琦月的事情只字不提,只是时常看着我的脖颈发呆。
我想,他大概是在看鸳鸯月玉佩,想起了我们的曾经,心里肯定比我更不是滋味。
后来,他鲜少来看我,我也不用再想着法儿避开他,精神上轻松不少。
我吩咐思莲挑选了些礼物送到楚府,顺便向他致谢。
思莲回来时,已经傍晚。
我倚靠在窗边发呆,凉风习习,还夹杂着白日里没有散尽的余温,吹在身上,有些暖暖的。
推门声响起,随后便是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我奔来。
“小姐,你怎么又吹风了。”
思莲忧心忡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随后,我的双肩上就多了一件披风。
我没有动,任她转到我身侧,将身前披风的带子慢慢系上。
边系,她边低喃,“小姐,楚帅想邀你出去走走。”
我望着桃树的目光微微一动,不假思索地拒绝,“我身体不适,你告诉他,等我康复了,一定亲自上门拜谢。”
“小姐,我也是这样说的啊……”
她一脸难色地注视着我,目光有意无意地朝门口看。
我先是有些怔愣,随后了悟地回身,果真看见安安静静立在门外的楚沐庭。
虽然我刚才说的并不全是托词,因为我现在生病,确实不太想出门折腾。
可这话被当事人亲耳听见,还是觉得有些别扭和抱歉。
我有些不自然地牵起嘴角笑了笑,缓缓朝门口走去。
楚沐庭凝望着我,清隽温和的面庞看不出丝毫情绪,可待我走近了,才看见他眼底的疼惜。
“楼儿,陪我走走吧。”
平静的语气里,没有半分强迫,满满当当的,皆是谨慎的请求。
可他已然站在了这里,我又岂有义正言辞拒绝的道理?
“好。”
自从我悔婚以来,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我对那日的事情一无所知,也从未主动问过思莲或者纪辰远。
我怀着深深的感激与愧疚,朝他微微欠身,“楚帅稍等,我换身衣服就来。”
“好。”
他应该早知道我不会拒绝,轻轻浅浅地勾出一抹微笑后,转身往外面走了。
我吩咐让思莲送他出去,自己随便挑了一套轻便的衣服便出门了。
出门来时,我下意识朝庭院中的某棵桃树看去,那里空无一人,除了在夜风下轻轻摇曳的桃叶外,再无其他。
我抬手,轻轻摸上无名指的戒指,顿觉百感交集。
到楼府门口时,思莲正静静立在楚沐庭的身后侧,手里提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灯笼。
见我过来,立马提着灯迎上来,“小姐怎么不把披风披上?”
我轻轻摇头,示意不用,等走到楚沐庭的身边时,听见他说:“也许,这会是我们最后一次独处了。”
我心下怅然,并没有答话,只是低着头往府外走。
上了马车后,才发现竟真是所谓的独处,连思莲都没有上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