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没有响起,只是我的脑海里却无比清晰地回荡着,之前梦中她和另一个人感慨过的话语。
“要是我能变成他这桃林里的桃花妖该多好啊!”
“你喜欢妖?”
“我不喜欢妖,可愿意变成妖。”
女孩的声音甘甜清冽,如泉水叮咚,透着令人舒适畅达之感。
随后,我走在大道上彷徨悲戚的心情好似随着她的执念,终于尘埃落定。
周围的场景一转,我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奄奄一息地躺在一个府邸门口。
府邸雕梁画栋,看得出来是个大户人家。
此时正下着鹅毛大雪,街上没有一个行人,艳红的血色染红了地面上的皑皑白雪,像是在冬日里开出的梅花,冷魅又妖冶。
她有着一头墨黑色的长发,凌乱地将整个弱小的身躯包裹。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此刻微弱的呼吸和心跳,心脏的地方隐隐作痛。
女人虚弱地趴在地上,似乎已经感觉不到寒冷。
她伸出手不停地敲击近在咫尺的朱红色大门,却并没有什么力道,叩门声很轻。
但幸运的是,没过一会儿,朱红色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
开门的应该是个家仆,穿着次等的衣衫,他先是朝远处张望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现人,正欲关门。
躺倒在地上的女人赶紧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衣袍一角,有气无力,虚弱地开口,“救救我……”
我浑身一震,感觉像是被雷劈了一下,浑身酥麻。
这个声音……竟然是……
家仆突然被人扯住衣袍,明显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地低头看去,又是一阵惊骇。
他俯视着浑身是血的女人,惶恐地往里面退,“这是惹到谁了,别在这里躺着,到时候军阀的人来了,说不清啊!”
家仆明显不想惹祸上身,煞白了脸就要绝情地关门。
就在大门即将掩上的瞬间,我听见从里面传出一道温和的询问声,“怎么回事?”
家仆赶紧打开门,朝着走过来的男人微微欠身,恭敬回:“老爷,是个求救的女人。”
“女人?”
男人疑惑地出门来,看了眼已经昏迷在雪地里的女人,顿生悲怜,“这兵荒马乱的,实在可怜啊……”
他伸手撩开散落在女人脸颊上的乱发,眸光有一刹那的惊艳,随后便吩咐身后的家仆将人给挪进屋里去。
男人进门后,没一会儿,刚才那个家仆就又打开了大门,拿着一把长扫帚,打扫着门前沾染上血渍的白雪。
雪越下越大,他把染血的白雪扫进簸箕后,掸了掸落在身上的白雪,拿着东西转身进门。
随着朱红色大门的关闭,我凝视着挂在门上的牌匾,呢喃出声,“楼府。”
这场雪好像下了很久,又好像很快就结束了。
画面一转,我看见的便是满目喜庆的红,一对新人穿着新衣,站在大堂之中。
女人盖着红盖头,男人赫然就是之前救她的男人,也就是楼府的老爷,他们就这样拜了天地。
我张了张嘴,正要喊他,身体却好似被一股强有力的力道往后拖,像是要将我吸入一个漩涡里。
“阿娘!”
我惊慌失措地喊出声,身体猛然失重,旋即便是一阵疼痛感。
我抬眼望着眼前坠着流苏的纱帐,眨了眨眼,还没有从梦中的场景中回过神来。
原来,我小时候听到的关于阿娘的事情,是真的。
阿娘真的是因为阿爹救了她,所以才报恩嫁给了阿爹。
她对阿爹真的没有什么感情,所以才连带着对我,也没有多少喜爱。
我鼻翼陡然泛酸,感觉自己的到来就是一个错误。
可旋即又想起阿娘鲜血淋漓躺在楼府门口的画面,心疼不已。
阿娘当年究竟是惹了谁,才会遭受到这样的伤害?
是军阀吗?还是贼寇?
我拧着眉,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多了。
“小姐……”
“小姐,你怎么了?”
“小姐,你别吓我啊……”
思莲哽咽的声音终于传入耳膜,我这才反应过来,从我睁眼开始,她已经喊了我很多声了。
我侧过头,“我……”
一开口,声音同前几次一样,沙哑不堪。
思莲见我终于应声,眼泪瞬间就夺眶而出,哭成了泪人,“小姐,我还以为你听不见了呢!”
我疲惫地扯着嘴角笑,坐在床头的纪辰远伸手扶起我,接过思莲递过来的茶水,喂我喝着。
温热的液体从口腔流入喉咙,干涩紧绷的咽喉仿佛得到了雨水的滋润,瞬间好受了许多。
“小姐,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吗?”
思莲接过纪辰远递回去的瓷杯,边放回桌上,边表情复杂的凝视着我,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并没有很认真地去想之前发生了什么,因为我全部都记得,包括在梦里的一切也记得一清二楚。
我直接开口问:“我阿娘呢?”
明明我昏迷前看到的是阿娘,怎么一觉醒来,却没看见她?
思莲和纪辰远皆不约而同地低垂着脑袋,没有应答。
空气一时静默,我倚靠着纪辰远的臂膀,一股不妙的情绪霎时滋生。
我一把抓住纪辰远的衣袍,凝眉问:“北凌夜呢?我阿娘呢?”
他眉宇间露出难色,却终于轻声开口,“在外面。”
“在外面做什么?”
我逼问。
思莲显然是不想再对我有所隐瞒,紧绷的情绪终于松懈,“小姐,外面来了好多法师……来了好多……”
她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豆大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往下掉。
闻言,我浑身一震,纸包不住火,这一天,果然还是来了。
我木然地掀开被子,抬脚就要下床,被纪辰远一把握住手臂,“映雪,你做什么?”
“我要出去。”
就算我体内有炽热之气,可我不是妖,我怎么会是妖,我根本就不需要躲。
可阿娘不一样,她有修炼,难保法师不会误会她。
还有北凌夜,他虽是妖界之主,可在人类眼里,他就是实实在在的狐狸精,无可抵赖。
“映雪,你不能出去。”
纪辰远依然抓住我不放,眉眼坚定。
我着急地想要挣脱他的束缚,问他,“为什么?”
他却不说话了,我再没有任何耐心,一把推开他,执意下床。
纪辰远有些急了,眼眶发红地冲我吼,“映雪,你是妖,你不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