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
在我推开房门的那一瞬间,宁儿还在试图阻止我,声音慌乱而惶恐。
“谁!”
里面传来一记严肃而冰冷的询问声,隔着纱帐都能感受到阿娘的不悦。
白色的纱帐是全部放下来的,里面什么情形看不清楚,阿娘的语调显得有些疲惫,隐隐透着虚弱。
“夫人,是二小姐……我拦不住……”
宁儿应该是被阿娘冷冽的语气吓到了,声线颤抖着,胆战心惊地移步到房内,立在阿娘的床前,静候发落。
她低垂着眼睛,颔首低眉,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却又带着满腔疑虑缓缓朝阿娘的床边迈进。
阿娘原本就吩咐了不让人打扰,此时我硬闯,思莲却只能立在房门口,不敢前进半步。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阿娘的声音听起来依然不悦,口吻却并没有刚开始那么凌冽,似乎放松了不少。
我情不自禁地想,阿娘是在害怕着什么吗?
害怕进来的是别人?
我一产生这样的念头,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总觉得心里毛毛的,像是无意中窥探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阿娘话音落下,宁儿紧绷的身体几不可见地放松,旋即对着床帏微微欠身,轻声道:“是,夫人。”
说完后,她又朝我欠了欠身,这才快步离开房间,将门带上。
我听着身后传来的不轻不重的关门声,心里竟没由来地一紧,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压抑感。
我从小就很少进阿娘的房间,以前在京城时是如此,现在便也更是如此。
这种莫名其妙的慌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环境感到陌生所致。
就在我忐忑不安时,床帏里陡然传出阿娘冷冰冰的声音,“为娘是如何教你的?”
我听着阿娘威厉的责问,此前的冲动尽数化为乌有,只剩下浓浓的惊惶与恐忧。
我轻轻吸了口气,目光始终盯着白色的纱帐,诺诺开口,“对不起,阿娘。”
阿娘良久没有说话,也没有传来任何声响,不大不小的房间里似乎只剩下我一个人独独伫立着。
过了片刻,床帏里徐徐传来阿娘的询问,“找我什么事。”
她平静到没有一丝高低起伏的语气,令我琢磨不透她是不是原谅我刚才的冒冒失失了。
随着她的音起,从白色纱帐的两帘之间缓缓探出了一只纤纤玉手,旋即,将纱帐完全撩开。
我终于看清楚了阿娘,她的墨黑长发披散在后肩,未施粉黛,皮肤白皙,目光坚毅而锐利,与往常没有任何不同。
可不知为何,我总感觉她浑身散发出一种病态,也不像是被病痛折磨的那种,倒很像是有气无力。
我微微攥了攥掌心,蹙起眉小心翼翼地问:“阿娘,你生病了吗?”
她兀自倚靠在床柱上,并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静静地凝视着我,再度发问:“找我什么事。”
我太过敬畏阿娘了,哪怕她此刻只是重复问询我一下,我也有种她即将发怒的错觉。
我想到阿爹做的那个决定,心里一阵凄苦,喃喃问阿娘,“阿娘,阿爹把我许给楚帅了,你知道吗?”
因为我一直目不转睛与阿娘对视的缘故,我在她的眼里,表情里,没有看见一丝惊讶,平静到好似早就知道了。
我心一沉,果真听见阿娘悠悠启唇,“我知道。”
说完,她漫不经心地淡淡撇开眼,望向前方的窗户,“为了楼清风。”
我早已料到阿娘会知晓这些事,只是没想到,她的反应会比我预想中的还要冷淡漠然。
“阿娘……我不想嫁。”
凝望着阿娘那张白皙,没有半点血色的侧脸,我攥紧了衣袖咬牙开口。
阿娘没有动,只是幽幽问我,“是因为北凌夜?”
我愣住,同时思绪变得混乱。
因为我从来没有往他身上想过,我只是觉得委屈,况且我对楚沐庭并没有半点儿感情,我完全就是个牺牲品而已。
“他是妖。”
阿娘再次开口,百分百笃定的口吻,随后转过脸,注视着我。
“阿娘,你……你怎么知道……”
我从没有对阿娘提过北凌夜真正身份的事情,从桃庄到楼府的这些日子,北凌夜也从未显露过法术……
等等。
对了,在客栈阿娘夜半三更收集月光滋养桃花瓣时,北凌夜施展过!
我盯着阿娘深邃的眼眸,又想起了当时她浑身散发出的肃杀之气,头皮一阵发麻。
难道那时候,阿娘就已经知晓了?
我不敢再加隐瞒,缓缓启唇,细若蚊语,“是,他是妖。”
说完,我下意识又即将补充,“可是阿娘,北凌夜不坏,他是好妖。”
“好妖又如何?不是一样被世人认为是妖孽,想要除之而后快。”
阿娘的语调竟然变得尖利讽刺起来,“若非如此,你在桃庄又如何会被道士迫害?”
“阿娘……”
我呆立在原地,一时不知道应该如何答话。
虽然阿娘的神情语调是那么讽刺嘲弄,可我却莫名觉得有点儿感动。
这是不是代表着,阿娘其实一直在因为我受伤的事情,而不高兴呢?是不是代表,她也是心疼我的呢?
最终,我没有去辩解什么,阿娘对于我即将嫁给楚沐庭的事情也没有作出正面的回应。
可我感觉,比起北凌夜,她更希望我嫁给楚沐庭。
我不知道最后我是怎么出阿娘庭院的,直到和思莲回到雪苑,脑袋都是浑浑噩噩的。
我在庭院里的石凳上坐了很久,傍晚时分,北凌夜和纪辰远也终于知道了这件事。
肯定是思莲见我这样一直发呆,魂不守舍,没办法,所以只好告诉了他们。
我听着急促的脚步声没有抬眼,北凌夜冷冽的声音率先落入我耳,“小雪。”
随后就是纪辰远的骂骂咧咧,“妈的,老子这心里的火真是压都压不住!”
两人的声音刚落,我的手就被一个温凉的大掌握住,“小雪,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嫁给别人。”
北凌夜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冽,好似带着满满春水的寒冷,“谁也别想再拆散我们。”
我捕捉到北凌夜口中的“再”字,觉得古怪而诡异。
之后纪辰远还说了些义愤填膺的愤懑言论,那些指责我阿爹的字句落进了耳朵里,却完全没有过心。
夜深,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陡然听见府邸中传来一阵躁动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