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凌夜抱着我的手臂缓缓收紧,在我的耳畔沉声说:“我跟你回去。”
迄今为止,我从没有觉得除了沈东尧,哪个男人跟我说过如此动听的话。
世人皆视我为不详,躲着我,避着我,甚至是厌弃我,除了沈东尧,北凌夜是第二个主动靠近我的男人。
虽然一开始的接近是那么霸道,那么不容置喙。
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与他划清界限,却又因为他这样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动摇了。
后来回到洞府中,两人相对无言。
翌日,我同北凌夜一起去了千玌阁。
千玌阁外面被北凌夜重新设了一个结界,不过他说,因为现在法力还不稳定,所以结界并没有之前那么牢固。
结界外面还增加了一圈守卫,以防再次发生像那日同样的事件。
我不知道北凌夜是指狰擅离职守,还是指小妖们被千玌阁力量吸引造成的悲剧,也许都有,只是不堪回首。
我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默不作声,守卫们看待我的眼光还是跟从前一样尊敬,不过总归是夹杂了些什么。
这些事,我不敢深究,也害怕深究。
一进千玌阁,就看见被弑荆链锁住的狰,正闭着眼趴在地上休憩。
它的背部满是长而浓密的红毛,遮盖住了身上的伤痕。
这样挺好,至少没有让我一来就受到视觉冲击,有个心理准备。
我张了张嘴,想叫它,却见它睡得深沉,又不忍心打扰它了。
于是蹑手蹑脚地走到它身边,蹲下身,抬手拂开它后背上的毛发,查看它的伤势。
很意外,明明之前还看见血淋淋的伤口,现在竟然已经开始愈合了。
难道上古凶兽连自愈能力也这样强吗?
“走时我向老妖怪讨要了些草药,给它敷上了。”
北凌夜冷不丁地开口,声音轻轻浅浅,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他一说话,狰就动了动,随后抬起脑袋,看了看立在跟前的人,又侧过头看了看我,随后发出一声深沉的低吼。
我没想到北凌夜竟然从一开始就找老妖怪拿了草药,我一愣,伸手拉开我前胸的衣襟,低下头看锁骨处的伤口。
看不见,可伸手摸,却能感受到已经结痂,一点也不似北凌夜背上的伤,活像五条深深的沟壑。
“你怎么不敷药?”
我着急地起身问北凌夜。
他不以为意地看着我,淡淡启唇。
“这点小伤没什么。”
虽然我承认,作为一方尊主,作为一个男人,是应该有所担当,可这样疼痛的担当,我很心疼。
出千玌阁时,狰很舍不得,可奈何弑荆链锁着它,它只能止步于大门前,望着我们渐行渐远。
我想着那千玌阁里面,除了法器还是法器,连个作伴的凶兽都没有。
于是问北凌夜,“狰镇守了千玌阁多久了?”
他不假思索地回:“五百年了。”
五百年。
好漫长。
五百年终日被禁锢于一隅之地,终日与冷冰冰的法器为伴,终日不见天日。
漫长的岁月,是如何捱过来的。
我更加同情起狰来,要是它也能像其他的小妖们一样自由该有多好。
“当初将它锁在那里,也是逼不得已。”
许是见我情绪低落,北凌夜陡然开口,口吻悲切。
“它当时兽性大发,我不得不将它囚禁起来。”
他的语速不疾不徐,随后沉沉凝视着我,伸手摩挲着我的脸颊,墨玉色的凤眸中,隐隐带着无奈和悲痛。
“没想到这一关,竟已是五百年过去了……”
悠远绵长的语调,好似在回忆着不堪回首的过往,又好似在感叹岁月如梭。
浓浓的伤感将北凌夜包裹住,我无以规劝。
只是看见他墨玉色的眼瞳,从眼底慢慢蔓延上淡淡的赤色,随着他眼底的悲恸加深,赤色越发浓郁。
渐渐地,竟然铺满了整个眼瞳。
那一刻,我似是知道了北凌夜眼瞳变化的奥妙。
他生气时,会变成赤瞳,伤心难过时,也会。
所以当初桃花节那晚,他喝醉了,我害怕他,他眼瞳里的赤色才会越来越浓。
“你还是怕我……”
北凌夜那日的醉话似犹在耳,像一记重锤,深深打在我的心上。
后来,北凌夜的伤口因为没有敷草药,愈合得很慢。
我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在狐狸洞住下去,自然也没有派人去接思莲回来。
可日子久了,也难免担心。
北凌夜受伤时还命人瞒着我,不让我知道,被我知道后,又整日嚷嚷着伤口疼。
我便又像回到了当初他被王八精打伤的时候,终日陪伴在侧,照顾饮食起居,无微不至。
可我最大的愿望,还是希望他能待在着狐狸洞里,再不要出去淌任何浑水。
他却眉眼阴鸷地同我讲,“白眉老道的账,总要算。”
我知道我左右不了他的决定,所以也没有横加阻拦,只是心理上,更加地想要逃避他。
北凌夜的伤没能痊愈,我也不能张口说要提前回桃庄,于是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今天北凌夜又去了灵溪洞疗伤,我陪着他来的,却实在不想进去看见他疗伤的疼痛过程。
于是就在灵溪洞不远处的一处桃花林里,静候他出来。
没想到突然一个重物摔下来,砸到我头顶,直把我砸得头晕眼花,疼痛无比。
“哎呀!”
我仰躺在地上,揉着被砸的头顶,还没来得及呼痛,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响在身侧。
这声音响亮而利落,我立刻看去,竟然真是思莲!
“思莲!”
我惊喜地上前去扶她,旁边的桃花树下又传来了纪辰远的声音。
“这什么玩意儿啊,思莲,我们到哪儿了?”
大概是纪辰远的嗓门本来就大,中气十足,直接就把我的声音给盖过去了。
直到我扶上思莲的手,她转过头来看我,才露出比我还惊讶的声音,“小姐!”
她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周围,怀疑地问我,“小姐,这是狐狸洞吗?”
我点点头。
“小姐,这都过去一周了,你怎么也不找人来接我啊……”
思莲欢呼雀跃地抱着我,大概是许久不见,也有些想念了。
纪辰远似乎终于听见我和思莲的交谈声,一下从旁边的桃树下钻出来,一看见我,就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地问思莲。
“思莲,我们刚才不是还在我的房间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