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沉重地抬脚往洞府走，细若蚊语，“短时间恢复不了人身了。”
“那……那就一直是这样？”
思莲很是惋惜地看着白狐，眼里流露出深深的同情和内疚。
我刚要进洞府，忽而想起纪辰远，又往另一个方向走，“思莲，纪辰远怎么样了？”
思莲跟在我身后，语气有些低迷。
“纪辰远的血是止住了，不过脖子上的五个血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听她这么一说，我的心情也更加沉重了。
纪辰远好心好意地去道观救我，结果还阴差阳错地被自己人打伤，也算是很冤枉了。
“小姐……”
身后的思莲有些犹犹豫豫，吞吞吐吐地开口。
我疑惑地轻哼，“嗯？”
身后却没有传来声音，只余下各自的脚步声，在空气里回荡。
思莲一直是心直口快，嘴巴憋不住的人，什么时候也这样踌躇不决了？
我陡然驻足，回身看她。
她正咬着唇，眉眼低垂，神情纠结。
思莲见我骤然转身，目光旋即落到我怀里的北凌夜身上。
“小姐，纪辰远的伤……真的是狐族的人……”
她似乎是想知道个究竟，可又碍于北凌夜在这里，就有些为难和忌惮。
我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当时的场面，心微微刺痛了一下，沉沉点头。
随着我的点头，我看着思莲的脚步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声线明显不稳了。
“小姐，你要一直待在这里吗？”
我从没有哪一刻觉得自己很聪明，这一刻却陡然听出了思莲的弦外之音。
我感受到怀里的北凌夜身子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霎时抬头看向我，之后又看向思莲。
北凌夜被我带着出石室时已经受了重伤昏死过去，他的那些部下知道自己尊上伤势严重，遂而杀红了眼，是情有可原的。
但纪辰远受伤，北凌夜毫不知情，这件事，实在赖不到他头上。
我觉得不能平白无故让思莲误会北凌夜，毕竟他是那样拼了命地在保护我。
可好像我越是急于解释，就越有些语无伦次，显得欲盖弥彰。
思莲缓缓摇头，轻声打断我，“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看向正目不转睛盯着她的北凌夜，干脆开门见山。
“这次纪辰远差点儿丢了性命，下次……小姐，他们终归是妖，即使本性纯良，也难改妖性。”
思莲沉沉地将目光看向我，“你难道忘了月圆之夜，北凌夜攻击你的事了吗？”
“他没有攻击我。”
我立马纠正，“他真的只是害怕伤害我而已，思莲。”
“那后来呢？他是不是回头就想咬你一口的？”
“不，肯定是我弄疼他了……”
月圆之夜，北凌夜发狂的情景一帧帧闪过我的脑海。
龇牙咧嘴的面孔、赤红阴鸷的狐狸眼……
我原本笃定的心和态度。一瞬间变得不坚定起来。
怀里的北凌夜用爪子轻碰了一下我的手指，动作幅度小到差点儿被我忽略。
我看见他闪烁着愧疚和伤痛的眸光，心知思莲说的话并无道理，可却越发地难过起来。
“思莲，在北凌夜恢复人身前，我不会离开的……”
北凌夜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就算要走，也得等到以后，而不是现在。
我感觉眼眶有些温热，心脏就像被一双大手死死攥住，呼吸困难。
思莲见我如此反应，突然慌了起来，手足无措地伸手替我擦眼泪。
“小姐……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担心你，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陪着你。”
听见思莲着急安慰的话，我破涕为笑，轻轻点头，“谢谢你，思莲。”
我从未想过思莲有一天会对北凌夜产生敌意，因为那时候北凌夜并没有伤害到我，如今却已经险些伤害到我。
思莲有这方面的顾虑我也能理解，可只有我自己知道，北凌夜究竟是否有心伤我，作为当事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如今听见思莲这样说，我自然是觉得有些突然。
不过好在这件事就这样揭过去了，思莲对北凌夜的态度既不像从前那样尊崇自然，也不像看待敌人一般警惕恶意。
只是突然变得陌生了，产生了一种无形的距离感。
听思莲说纪辰远从被带到狐狸洞开始就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她刚开始看见纪辰远脖颈处的那几股鲜血，差点儿以为他命不久矣。
我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的纪辰远，脸色苍白，呼吸平稳却浅薄。
“来人看过了吗？”
我着急问。
“看过了，说养几天就好了。”
思莲从旁边拿过毛巾，给纪辰远擦了擦有些冒冷汗的脸。
他的一双峰眉紧紧皱起，神色不安，像是正在做什么噩梦。
我想就算是心理再强大的人，看见了这样血腥残忍的场面，并且自己还被袭击差点一命呜呼了，怎么样也会很不安的。
于是我在床沿边坐下，北凌夜从我的双腿上顺着床沿往床上走。
思莲和我皆默默看着，没有出声阻止。
北凌夜停在纪辰远的脑袋旁，凑近了去看他脖颈处的血洞，遂而又径自回到我的双腿上，兀自蜷缩成一团。
我想，北凌夜大概是觉得抱歉吧。
他虽然平时老是和纪辰远抬杠，态度不冷不热，但其实心里，对纪辰远没有什么讨厌的情绪。
就算有，那也是因我而产生的。
我在洞府里守了纪辰远一两个时辰，他始终没有转醒的迹象。
我和北凌夜自从从白眉老道的手里逃出生天，直到现在都没有得到休息。
捱到这会儿，我已经开始频繁地打哈欠，忍不住困顿了。
思莲从一旁的椅子上站起身，朝我走来，“小姐你去休息吧，纪辰远醒了我就告诉你。”
我实在困得不行，也没有坚持继续守着，直接起身往外面走。
坐得久了，腿都没有知觉了，动一下就一阵发麻。
思莲扶着我，我颤颤巍巍挪动着走了几步，才渐渐好转。
我往北凌夜的洞府走，而北凌夜正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脚边，始终仰着脑袋望着我，也不知道究竟在看什么。
“好好看路。”
虽然北凌夜现在是狐狸形态，但被他这样一瞬不瞬地盯着，还是很不习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