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现在,他已经静静地躺在了河道上。
身体被河水泡的有些浮肿,身上的很多地方也已经被鱼虾啃食的模糊不清。
但这并不影响我一眼就认出了沈东尧。
这就是和我相依为命,朝夕相处,虽然有时候对我很严厉,但是依然很很宠我,愿意把最好的东西留给我吃的东尧哥哥。
明明前几天,他还叮嘱我,让我不要四处乱跑,可仿佛一眨眼的时间,他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再也不会站起来了。
四月的风,还夹杂着有些料峭的春寒。
我感觉有些凉意,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我在这时突然意识到,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把他的衣服裹在我的身上,为我驱寒了。
我感觉有雨滴落在了脸上,冰冰凉凉的,抬头望去,天空阴沉沉的,像是在为沈东尧哭泣。
“小姐,你别哭了。”
思莲不知道什么站到了我的身后,揽住了我的肩膀,纤细的手臂也跟着我一起颤抖着。
“思莲,以后就剩我们俩相依为命了。”
我抬手摸了摸眼角,果然湿漉漉的,有温热的液体滚滚落下。
“小姐。”思莲从衣服里拿出了一个帕子,替我擦了擦脸,可她自己的脸上却也早就是泪痕连连了。
“少爷他肯定不想看到你现在这样的。”
“我没事。”
我接过了思莲的帕子,用力的攥在手里。
“小姐……”思莲哽咽着出了声。
我强忍泪水,不再忍心去看沈东尧的惨状,轻声对思莲开口。
“走,我们带东尧哥哥回家。”
“嗯。”思莲被我的情绪所感染,坚定的点点头,硬把眼底的泪水憋了回去。
我都不记得我是怎么跟思莲两人借来了平板车,将被啃噬得面目全非的沈东尧放在上面了。
我只记得周围的村民大声哭喊着,表情或麻木,或迷茫,或惊恐。
那些失去亲人的心情,比我好不了太多。
我呆呆地坐在大堂里,风吹起院子里的柳树,将雨丝浇进了大堂,落到我的脚上,有些凉凉的。
可身体上的凉意,哪里有心里的凉意更甚?
思莲的情绪已经平静了不少,在我守着沈东尧尸体回忆往事的时候,她已经出去为沈东尧的后事准备了。
过了一会,思莲从两里外找来几个道士,为沈东尧做法事。
我只好站到一边,看着道士在沈东尧的身边,一字排开了一道道的符纸,以及拿着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就在我起身的时候,我突然看到沈东尧的眼皮动了一下。
“东尧哥哥的眼皮动了。”
当我喊出这句话的时候,思莲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而其他的几个道士,因为听到我这句话,各自的目光都变得复杂起来。
见他们不信,我心急如焚,连忙抓住思莲的衣袖,把她拽到了沈东尧的跟前。
突然间,我发现思莲的手指甲有些长,这让我想起了死去的卉儿。
我一惊,条件反射般地甩开了思莲的手。
“没有动啊,你怎么了,小姐?”
思莲疑惑地看了看沈东尧的尸体,回过头来时,还是那张青葱小脸。
因为烧了太多纸钱的缘故,她的脸上泛起了一坨高原红。
“小姐,你怎么了?”思莲靠得离我近了一些。
“你……”我看着思莲的手,惊恐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思莲的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着,指甲也在飞速的生长着。
“小姐……你怎么了?”
思莲又叫了一声,离我更近了,那张脸,在我看来,却是格外的陌生,诡异。
我想要逃走,但是双腿像是灌了铅似的,移动不了分毫。
下一秒,思莲的长指甲,突然伸向了我的脸上,我睁大了眼睛,只能眼睁睁地看见她的指甲插进我的肉里。
脸颊有一股森森的凉意,就这样侵入了我的骨髓之中……
大概是身体内强烈的求生欲,让我忍不住抖了一下。
待我再次回过神来时,看到的是一脸担心的思莲,和那几个面沉如水的道士。
“怎么回事?”
我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可那种感觉却真实得像是刚刚发生的一样。
“小姐,你怎么了?”思莲关切地看着我,一脸担心。
我下意识地看着她的手,她那双细细的手掌,此时看起来并没有那么长的指甲了。
那……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思莲的话,只能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道士。
道士为难的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
“小姐只是悲伤过度,有些心神不定罢了,不过现在已经无碍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作法吧。”
我感觉道士似乎在特意在逃避着什么,不过道士不说,我也不好多问。
浑浑噩噩了一天,一直到傍晚,雨停了,道士们也离开了现场,我才恍然回过神来。
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啊。
到了晚上,我和思莲换着班在大堂里给沈东尧守灵。
空空荡荡的灵堂里,供着沈东尧的灵位,旁边插着两支燃的正旺的白色蜡烛。
影影绰绰的蜡影打在窗子上,仿佛有什么东西藏在暗处一般。
我穿着白色的丧服,一直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个躺着的男人,心里头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
沉甸甸的。
一阵过堂风穿过,将他脸上的白布吹起来了一些。
我看着白布下那张泛着紫色的年轻面孔,心里有种莫名的期许,仿佛他下一秒就会站起来,拉住我的手一样。
“小姐,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思莲起夜的时候,路过大堂,红肿着一双眼睛,关切地看着我。
“子时了?”我抬头看了眼窗外黑幕似的天空,问道。
“是啊,小姐今天劳神了,早些歇息吧!”
我摇了摇头。
“不必了,我再陪东尧哥哥一会儿,你先去睡吧,明天还有其他的法事要做,到时候你会很忙。”
思莲还想说什么,可看到我坚决的态度,也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我回过头,发现灵堂上的白烛跳跃了几下,随即,一道红色的,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了灵堂里。
黑夜红衣,还有那白色的面具,这种诡异的反差,让我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你怎么又来了?”
我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讶,和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