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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请求

    不管是阿蘅,还是温如故,对元宵节这个节日都是喜欢不起来的。

    自从那年之后,每逢元宵节,府中的其他姐妹们都在盘算着要去何处看花灯,唯独她只愿意留在自己的小院中,别处发生的事情,她是充耳不闻,仿佛在这一天里,她的所有好奇心都在一瞬间全都消失不见了,完好无缺的眼睛与耳朵,也全都派不上用场。

    阿蘅是在子夜时分,听见连绵不绝的爆竹声时,才从温如故的记忆中找出了一星半点的线索,慢慢的抽丝剥茧之后,在恍惚间发现了当初被温如故忽视过去的真相。

    在温如故的记忆之中,除夕夜的时候,温家一大家子的人都是聚在温老太爷的院子之中守岁的,至少在那一天的时候,她是不曾听说过皇上与太子有出宫与民同乐过的。但除夕夜过去半个月之后,就是元宵节。

    那一年的元宵节,温如故如同往常一般的留在自己的小院之中,知道她在这一天并不喜欢出门,温芙等人出门看花灯时,都没有去找过她。

    同样的,温桓在这一天里,也不会应下他人的邀约,而是与温如故一般留在家中,却又不会出现在温如故的面前。

    他虽然也是留在自己的院子里,但对温如故的关心是从来都不会少的。

    元宵节的前一天,温桓就特地让人准备好了竹篾和宣纸,灯会上看的灯笼本来也就是用这两样东西制作完成的,造型精美的那些花灯需要花费的心思会稍微多上一些,用到的一些零零碎碎的配件也会更加的多一些。

    温桓在手工制作上面并没有多少的天赋,即便是花费了一整天的时间,他做出来的花灯也只能说是中规中矩。花灯的样式是最普通的走马灯,将走马灯的框架固定好了以后,八个面都贴上了宣纸,再由他亲自在宣纸上写诗作画,最后得出的便是一盏八面的走马灯,中间的烛火点燃后,将宣纸上的画作变成了影子落在地面和墙面上。

    比起街头小贩精心制作的花灯,温桓每年做出来的走马灯算是粗制滥造,最多是在心意上要更加的真诚些。

    尽管温如故在那一天并不会出门,但元宵节的夜里,她的院子里总会出现一盏走马灯,灯火通明一整夜之后,第二天的走马灯便会被送到她的私库之中。阿蘅记得温如故嫁给段瑜之的时候,还将那几盏走马灯都带上了,只是后来库房失火,她收藏起来的东西都在火焰中变成了余烬,再也找不到了。

    温桓每年都会送她一盏自制的走马灯,唯独那一年送的是两盏。

    其中一盏走马灯的八个面上没有字,也没有画,另一盏是莲花灯,小巧玲珑的花灯被做成了莲花的模样,一看就不是出自温桓之手。

    阿蘅从温如故的记忆中得知,温桓之所以会送两盏灯给她,是因为他自己做的那盏灯只能算是一个半成品,而他没能完成那盏灯,则是因为他被祖父带出了门,为的就是陪同出宫的太子一起游玩。

    她想着元宵节那日会发生的事情,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太子等人避开危险。

    毕竟她的身边是真的无人可用。

    过了除夕夜,便是大年初一。

    外出和留在府中的人,都是一夜没睡的守岁,上了年纪的温老太爷对睡眠不是很热衷,就算是一夜没睡,也依旧是精神奕奕的,反倒是像阿蘅这般的小辈,却是忍不住想要打瞌睡,吃饭的时候,小脑袋都是一点一点的,旁边瞧着的人生怕她们会直接栽到饭碗里去。

    索性一顿饭下来,大家都还是安然无恙的。

    一家人聚在一起用过饭后,温老太爷就摆摆手,让他们各自都回了自个儿的院子中,谁也没留。

    青蕊进去铺床去了,常嬷嬷跟在阿蘅的身后,问道“姑娘昨天一夜没睡,这会儿还是好好睡上一觉吧!”

    阿蘅吃饭的时候,确实感觉困顿非常,然而从祖父的院子走回来,短短的时间里,她的睡意就已经如同天边的云彩一般,被风一吹,就散的干干净净的了。

    内室里的窗户被打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微风浮动间,在暖融融的室内带出了一点凉意。

    “姑娘要休息了吗?”青蕊刚将汤婆子放进被褥之中,被窝里头这会儿才刚有了一点暖意,要是再等上一会儿,被窝里头的暖意才能更浓一些。

    阿蘅看了眼窗外飘飞的碎雪,从前是如何心情,她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只是现在,她是非常的讨厌冬天的。

    她走进内室之中,看见就摆在床前的火盆,对青蕊道“我要休息一会儿,你们等一个时辰以后,再来叫醒我吧,还有这边的火盆,你让人把它挪远一些……”

    能放在阿蘅房中的火盆,自然不会是乡下人家的那种连花纹都没有的一个物件,可火盆本来就是用来盛放燃烧中的木炭,木炭烧的时间长了些,再好看的火盆也会被烟火给熏得黑漆漆的。

    青蕊应了下来后,又去打量地上的火盆,盆口处确实有了一抹漆黑,看样子等会儿就得换上一个新的火盆才行。

    阿蘅这一觉睡得并不是很安稳。

    破碎的梦境以一种很古怪的方式,串联到了一起,以至于梦醒之后的阿蘅,甚至生出了几分不知此身在何处的想法来。

    她是自然从梦中清醒过来的,外间的青蕊等人正围在一起做着针线活,偶尔抬头看上一眼角落的自鸣钟,还没到叫醒姑娘的时候呢!

    先前还留在温老太爷的院子之中时,阿蘅曾听温杭说他认识了一个很好说话的朋友,还说那位朋友已经与他们约好元宵节一起出门看花灯了。

    听的时候,她还没有想过太多,然而现在回想起来,才惊觉温杭说的那位朋友,貌似就是当朝太子来着。

    温老太爷带着孙辈出门去时,并没有同他们说起皇上等人的真实身份,只说他们是皇室中人。

    温桓是见过皇上的人,便是温老太爷说话再隐晦,他也是清楚他们的身份。可温杭从前都是远远的看着皇上,远处只能依稀瞧出个轮廓,对皇上具体的模样却是分辨不清的,故而一路上,大约也只有温杭是真的一心一意的带着人在街头游玩了。

    太子在元宵节的时候,还会出门,大概已经是个既定的事实。

    温杭是不会说谎的,他也没必要在这件事情上说谎。

    阿蘅看着头顶的帷帐,将身边认识的人都一一细数了一遍,能有哪个人会愿意因为她的只言片语,就不问缘由的答应她的要求呢?

    很久以前,她以为段瑜之是可以做到这些的,但后来才知道所谓的不问缘由,不过是因为对方所图甚大,在谋略还未完全实现之前,他的温柔以待不过是用来狩猎的陷阱,只有阿蘅才会不辨真假的,傻乎乎的往里面跳。

    没能找到可以帮忙的人,偏偏日子还在一天天的过去,眼看着元宵节就快要到了,阿蘅的心情是越发的急躁起来。

    身边的青蕊等人是最先发现阿蘅情绪上的不对劲,她们也不知阿蘅是因为何事才烦心成那般的模样,胡乱猜测之下,大多都以为阿蘅的这些失常动作都应在了温芙与温蓉两姐妹身上。

    换做了前两年的时候,阿蘅与温芙姐妹俩吃住都是在一起,三个人就跟一胎所生似的,谁也离不开谁。

    偏偏在今年的除夕夜之后,温芙与温蓉就再没来过阿蘅的小院,平日里也仅仅是一家人聚在一起用膳时,才能见到她们一面。

    青蕊她们自是知道阿蘅是因为何等缘故才与她们闹别扭的,故而也不会开口劝阿蘅去和对方道歉,只是看着阿蘅的心情一天坏过一天,她们行动间也变得更加的小心翼翼。

    倘若有人来阿蘅的小院转上一圈,就能发现院子里是有多安静。

    来来往往的小丫头们,走路都是踮起了脚尖,生怕动作幅度稍微大了一些,发出来的声音会惊扰到房间里正闷闷不乐的阿蘅。

    就这样又过去了两三天,阿蘅突然接到了谢淮安的拜帖。

    年前的时候,谢淮安因为伤了手臂,就一直留在家中休养,连自家的大门都没有出去过。

    伤筋动骨一百天。

    从他受伤的那一日开始起算的话,到现在最多也才六十天,还没到一百天呢!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想着要来找阿蘅了!

    青叶见阿蘅盯着拜帖发呆,想着姑娘心情没能好起来,或许就是因为她一直待在家里,连门都不出的缘故,便拉着青蕊一起,劝着阿蘅应下拜帖,出去走动一番,也好换换心情。

    阿蘅点着手中的拜帖,叹了口气,说“他说是要请我出门吃饭,可无功不受禄,平白无故的,他又不欠我什么,我难道还能缺了那一顿饭么!”她这样说,并不是因为觉得谢淮安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原因却恰好相反。

    在谢淮安的拜帖送来之前,阿蘅曾想过要不要请谢淮安帮个忙。

    他虽然是谢府的小公子,但他舅舅离开京都之前,曾将自己的不少手下都留给了谢淮安。换而言之,谢淮安可以调动他舅舅留下的人手来为他办事。只不过阿蘅想不出能有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请谢淮安出手相助。

    “今天是什么日子?”阿蘅摩挲着手中的拜帖,一时间举棋不定。

    同样的问话,阿蘅这几天已经说过不下百来遍了。

    单单是从今天早上到现在,她就已经问了快要五十次了。

    青叶在心底微微的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家姑娘的情绪像是紧绷到了极限似的,她柔声回道“今天才正月初九呢!”

    “已经都初九了啊!”

    阿蘅握紧了手中的帖子,再次盘算了一下自己能够寻求帮助的那些人,发现她选出来的那些人,感觉难度都不比谢淮安低。

    两权相较取其轻。

    与其去问那些不是很亲近,甚至还很是难搞的人,倒不如就去找谢淮安帮忙的。至少在阿蘅的印象中,谢淮安还是很好说话的。

    于是等她坐在酒楼包厢中说出自己的请求时,谢淮安满脸都写着茫然。

    他在家中休养的日子还是挺舒坦的,就是打算练武的时候,总会被身边的人给打断,明明他只是伤了一条胳膊,可在他身边之人的眼中,他就好像已经是全身都残疾了似的,别说是练武了,就连他在家中走上一圈,也能瞧见不少人用担心的眼神看着他。

    关心的目光太过沉重,以至于他连自己的院门都不想出去了。

    给阿蘅发帖子,还是因为毛毛一直在他耳边吵着要姐姐,还指名道姓的只要阿蘅。

    他又能怎么办呢?

    除了满足小孩子的要求,他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在见到阿蘅之时,谢淮安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一下,他不是没听人说过女大十八变,可阿蘅的变化有些太大了。年前来探望他的时候,小姑娘看着虽然是有些消瘦,但脸色还算红润,整体看上去气色也很不错,没成想这次一见面,人是没有变的更瘦,但脸上也不见丝毫血色,偏偏她身边的侍女们都跟没有发现她的异常似的,也是有够奇怪的。

    再一听她的请求,谢淮安心中的异样变的更深了。

    “你是说想让我找些人在元宵节的那一天围住一座桥,还不能让其他人从那座桥上通过,我能先问一下你想围着的是哪座桥吗?”谢淮安坐在阿蘅的对面,看着自己带来的小孩子丝毫留恋都没有的,就直接扑向了阿蘅,他也不恼,只开口问着自己觉得疑惑的地方。

    阿蘅在心中设想了谢淮安可能会有的各种反应,却也没想到他最先提出的会是这么一个问题。

    比起围住的是哪一座桥这样子的问题,他难道不应该更对这件事的缘由感兴趣么?

    话虽是如此,没有立刻追根问底,确实也是让阿蘅松了一口气。

    她回着谢淮安的问题“就是酒楼旁边的那座安和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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