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蘅走出房门,温桓正站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他分明是旧日里惯常做的打扮,可在阿蘅看来,却莫名的带上了几分落寞。
听到阿蘅的脚步声,温桓才转过身:“……娘应该已经休息了吧,我就不去打扰了,我许久不曾同阿蘅谈心,今日赶巧了,阿蘅就去我那里坐一坐,吃些糕点,可好?”
阿蘅点头“好的呀!”
温桓张了张口,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
他的院子比较远,旁边住着的是大伯与二伯家的兄长。院子里的一角种了翠竹,还有一角搭了架,种的是葡萄,葡萄藤这会儿还是枯白的颜色,看不到多少生气。
阿蘅坐下之后,丫环便端上了点心,精致小巧,花样繁多,都是阿蘅从前喜欢的口味。
温桓亲自给阿蘅倒了杯白水,又对旁边的丫环说:“我和阿蘅要说些话,你们先下去,把门也合上。”
青叶看了眼自家姑娘后,跟着屋里的另外两个小丫鬟一起出去了。温桓的食指敲打着桌面,哒哒哒的声音,急促又刺耳。
阿蘅忽然明白过来。
阿兄与她的这次谈话,想来不会是什么温馨的闲话家常,否则阿兄不会打发了其他人之后,还迟迟不开口。这让阿蘅有些不安。
阿蘅正色道:“总觉得阿兄要说的话会很重要,阿兄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吗?可以说给我听听的……”
温桓不再敲桌子,他改成叹气了,一声更比一声长,声音里的苦闷简直就像是要化成实质一般。
有些事情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是好。
他向来觉得小姑娘就该娇养的,故而不论是外界的算计,还是其他的风风雨雨,他都想要为阿蘅挡下。将小姑娘养的天真了些,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反正他和父亲有那个能力能护着自家的小姑娘,那当然是怎么宠就怎么来。
只是,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
更何况,别人对他有心算无心呢!
倘若不是这次出了事,不仅使得娘亲受伤,还牵连到了阿蘅,或许他仍然不会反思自己的作法,是否存在疏漏之处。一想到他待会儿同阿蘅说了那件事之后,阿蘅可能会有的反应,他就觉得心口疼。倒不是担心自己的形象在妹妹眼中一落千丈,他只担心小姑娘会把责任往她自己身上堆。
可他也只能据实相告。
心中已经做好了决定,温桓说话时,依旧有些无力:“阿蘅,我要同你说件事,在说之前,你要先答应我,听了之后不能生我的气,也不能生自己的气。”
兄长的模样给人一种将要破釜沉舟的错觉。
阿蘅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瓣,能让阿兄这般慎重,且发生在最近的事情,除了娘亲摔跤的事情以外,她再也想不到其他的了。若不是为她求平安,娘亲也不会特地往道观去,以至于摔跤后险些流产。
所以阿兄是为此来劝她的么?
可是,不让她生自己的气,还可以理解。
生阿兄的气,又算什么呢?
明明这件事与阿兄并无关系啊!
温桓:“道观……长明灯……我是说,让娘亲去道观为你点一盏长明灯的主意是我出的,原本我是想借此让娘亲安心,然而消息不知道为何走漏出去,成了别人算计娘亲的好机会。背后那人大概是想让娘亲吃苦头,可我们都不曾料到娘亲已经怀有身孕,所以娘亲后来才会小产,都是因为我出的馊主意。”
少年郎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纵是神佛也敢欺。
道观是有的,有求必应却是不存在的。
早些时候,阿蘅尚在病中,始终不见清醒,而温三夫人也因此日渐消瘦,脸色一日更比一日差,仿佛下一刻也会病倒似的。偏偏不论他人如何劝说,温三夫人都不愿意丢下病中的小姑娘,独去休息。便是温钦与温桓亲自劝她,她也是不听的。恰在此时,温桓从杨神医口中得知阿蘅不日便会好转过来,便想要找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让娘亲对阿蘅的病情放心,又能让她自愿去休息。
彼时温桓想到温三夫人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去寺庙礼佛,就决定在这方面下功夫。
原本温桓只想到大概的方向,却还没想好更加细致的步骤,然后他看到了书院里的同窗好友——谢淮宁。
谢淮宁有个弟弟,花朝节的时候与谢淮宁一同去灯会,路上两人不知怎的就恼了,谢家小弟就带着下人投奔他小舅舅去了。偏偏不论是谢家小弟,还是他小舅舅,都没想起来给谢家报个信,以至于还惊动了官府。等他小舅舅知道时,事情已经闹大了,于是他们就在找了个天还没亮的早晨,将谢家小弟送到了谢家门口。
这事后来传了出去,衍生出了很多个不同的版本,温桓听说后,还特地去问过谢淮宁。
那些个版本之中,也有不少与神神鬼鬼有关的。
温桓稍微改动一下后,就找人说给温三夫人听。
他原本是想让温三夫人为阿蘅点一盏长明灯,花一点银子,抄两本书,也不用太过费力。就连道观,他都特地找了个谢家的,想着做戏要做全套。
可谁成想,竟让外人钻了空子。
阿蘅愣住了:“什么叫做让娘亲吃苦头?娘亲不是不小心摔倒的吗?你们,你们到底还瞒了我些什么?”她说到后面,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原来阿蘅还不知道么!
也对,他怎么就没想到,娘亲根本不会在阿蘅面前说自己受了多少苦。
温桓忍不住按住额角,他好像又做错了些什么。
早知道的话,他就不该提起的。
温桓不是很坚定的想着。
阿蘅又问道:“娘亲说她去道观的第二日,我便醒了过来……那,那阿兄来看我的那日,为何不曾说起娘亲,后来,后来,也从不提起?”
温桓叹了口气,说:“娘亲去书院的那天,我恰好在书院,第二天我回来去看你时,还不知道娘亲小产,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是第三日了。为何不告诉你,阿蘅刚醒来,风一吹就倒的模样,你让我怎么敢说呢!”